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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令我懷念的,既非我也非他,而是所有的人”

          2024-02-22 07:56:25來源:
          導(dǎo)讀國木田獨步(1871-1908),本名國木田哲夫,日本家、詩人。生于千葉縣一個下級官吏家庭。1888年入東京專門學(xué)校(早稻田大學(xué)前身)學(xué)習(xí),曾信...

          國木田獨步(1871-1908),本名國木田哲夫,日本家、詩人。生于千葉縣一個下級官吏家庭。1888年入東京專門學(xué)校(早稻田大學(xué)前身)學(xué)習(xí),曾信奉。與民友社社長德富蘇峰相識,接近民友社。因?qū)W(xué)校當(dāng)局不滿而退學(xué)。后曾任教員、新聞記者、雜志編輯等。晚年與家田山花袋交誼很深。1908年因肺結(jié)核病逝,享年36歲。他被日本人認為是屬于自然主義文學(xué)運動的作家,其富有詩意的反映了被踐踏的普通人的悲劇,其中浪漫主義色彩多于嚴酷的寫實主義描寫。本文是國木田獨步的名篇《難忘的人》,文字雋永,充滿哲思。柄谷行人在《日本現(xiàn)代文學(xué)的起源》一書中曾以該文為例闡發(fā)他的風(fēng)景理論。本文摘自《春鳥:國木田獨步經(jīng)典作品集》(國木田獨步著,羅嘉譯,光啟書局2024年1月出版)。澎湃新聞經(jīng)授權(quán)刊發(fā)。標題為編者所加。

          《春鳥:國木田獨步經(jīng)典作品集》書封

          《春鳥:國木田獨步經(jīng)典作品集》書封

          過了多摩川的二子橋,往前走不遠,就是溝口驛站。驛站有間名為龜屋的小客棧。三月初的某日,陰云密布,北風(fēng)呼嘯,本就蕭瑟的街道,更添一層陰霾,顯得愈發(fā)凄涼。昨天的雪尚未融盡,一排排茅屋高矮不一,南側(cè)房檐下掛著一串串水滴,在寒風(fēng)中簌簌飄落。草鞋踩出的腳印里,蓄著的一汪泥水,也泛著瑟瑟的漣漪。日頭剛一落山,許多店家已關(guān)上鋪面打了烊?;璋档慕窒锢锴臒o聲息。只有小客棧龜屋的門口還點著燈,可今晚的客人,看來也是寥寥無幾,屋里靜悄悄的,不時傳來兩聲煙袋鍋子磕打火盆的聲音。

          冷不丁地,門給拉開了,一個男人慢吞吞地走了進來。掌柜的靠著長火盆,正專注地暗自盤算著什么,被來人嚇了一跳。來不及回頭,客人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跨過寬敞的土間,到了眼前。這人年紀大概三十還差著兩三歲,身穿西服,打著綁腿,腳下一雙草鞋,戴著頂鴨舌帽,一身旅行裝扮,右手拿著一柄洋傘,左腋下夾著一個小皮包。

          “可否在此叨擾一晚?”

          掌柜的打量著來客,還不及回答,里面就傳來了拍手聲。

          “六號喊人呢。”掌柜的大聲吆喝著。

          然后依舊靠在火盆邊,問道:“您是……?”

          來客聳了聳肩,臉色稍顯不快,但嘴角馬上又揚起了微笑:“我嘛,我是東京的?!?/p>

          “您這是要去哪兒呢?”

          “八王子?!眮砜驼f著,在一旁坐下,解起了綁腿。

          “客官,從東京去八王子,這路可走得不對呀。”

          掌柜的滿腹懷疑,盯著來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來客警覺起來。

          “哦,我雖是東京的,但今天并不是從東京來,而是從川崎過來的,出來時就晚了,到現(xiàn)在天也黑了。先給來點兒熱水?!?/p>

          “還不趕緊拿熱水來!呃,今天可夠冷的,八王子還不得更冷啊?!?/p>

          掌柜的話很客氣,可態(tài)度卻沒那么和藹。他看起來年紀大概六十來歲,肥胖的身上穿了件厚厚的棉短褂,肩上馱著一個肥大的腦袋,寬寬的臉龐,眼角往下耷拉著。說不上是哪兒,給人感覺有些不好對付。而來客反倒覺得,這老爺子看上去人還算正直。

          來客洗完了腳,還未待擦干,掌柜的又吼開了:“帶客人去七號房間?!?/p>

          就這么地,半句多余的客套話也沒說,連個目送都沒有就完事兒了。從廚房轉(zhuǎn)出來一只黑貓,輕快地跳到主人腿上,蜷成了一團。掌柜的閉著眼,一動不動,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黑貓上來了。過了一會兒,他右手伸向煙盒,胖胖的手指捏了一團煙絲。

          “六號洗完了,就去請七號客人洗澡,聽見了嗎?”

          膝上的貓受了一驚,跳下地,跑開了。

          “畜生,沒說你呀!”黑貓驚慌失措地奔向廚房。落地鐘悠悠地敲響了八下。

          “他奶奶,吉藏是不是困了,趕緊把腳爐放好,讓他睡吧,怪可憐的?!?/p>

          掌柜的聲音聽上去倒更帶著些倦意。

          廚房傳來老婆婆的聲音:“吉藏在這兒看書呢?!?/p>

          “是嗎。吉藏,該睡了,明天早點兒起再看。他奶奶,趕緊把腳爐給他準備好?!?/p>

          “現(xiàn)在馬上放?!?/p>

          廚房里,女傭和老婆婆相視一笑。店堂里傳來一聲大大的哈欠聲。

          “我看倒是他自己困了吧?!毙±咸乓贿呧止局贿呁邝聍竦哪_爐里加著炭,她看上去五十五六歲的年紀。

          店里的窗子被風(fēng)吹得嘩啦作響,隱隱可以聽到滴答滴答的雨聲。

          “關(guān)店吧,”掌柜的又吼了起來,咂吧著嘴,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又下起來了?!?/p>

          果不其然,風(fēng)越刮越猛,看來,雨是下起來了。

          雖說已是早春,但依舊雨雪交加。凜冽的寒風(fēng),終日席卷遼闊的武藏野,在溝口黑暗的街道上狂虐咆哮著。

          十二點已過,可七號房間依舊燈火通明。龜屋里還沒睡的,恐怕就只有這屋里對坐閑談的兩位客人了。屋外風(fēng)狂雨橫,吹得窗板嘎啦啦作響。

          其中一人看著對方說:“照這樣下去,明天恐怕是走不成了?!闭f話的是六號房間的客人。

          “沒關(guān)系,又沒什么要緊的事情,明天在這里休息一天也不錯?!?/p>

          二人的臉都紅撲撲的,鼻尖冒著油光。一旁的飯桌上擺著三個酒瓶,杯子里的酒還沒喝干。二人看上去心情極是舒暢,盤腿坐在火盆邊,抽著煙。六號客人把袍袖挽到了肩膀,露出了白花花的胳膊,他彈了下煙灰,又繼續(xù)吸著。從兩人的交談中,感覺他們像是今晚剛在客棧里遇到,不知什么起因,隔著紙門聊了兩句,覺得倒是可以互相解悶,六號客人便不請自來,互換了名片,又要了壺酒。越聊越起勁,不知不覺言談中也就短了分寸,忘記了客套。

          七號客人名片上印著大津弁二郎,沒有頭銜。六號客人的名片上是秋山松之助,同樣也沒有頭銜。

          大津就是天擦黑時來住店的西服男。身型瘦削,高挑、白皙,和秋山完全不同。秋山年紀在二十五六歲上下,長得圓圓胖胖,紅光滿面,眼睛很和善,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大津是無名文學(xué)家,秋山是無名畫家,兩個同類青年,竟在這鄉(xiāng)下小客棧不期而遇了。

          “睡了吧,閑話也扯得夠多了。”

          從藝術(shù)到文學(xué),進而宗教,兩人海闊天空,聊了個遍。把當(dāng)今文學(xué)、藝術(shù)界的泰斗都做了一番批判,竟然沒注意到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

          “時間還早,反正明天也走不了,不如聊個通宵吧?!碑嫾仪锷叫ξ卣f。

          “可現(xiàn)在都幾點了?”大津拿起一旁的手表看了看。

          “呵,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反正可以通宵嘛,”秋山滿不在乎地看著酒杯,

          “要是你困了,那咱們就到這兒?!?/p>

          “困倒是一點兒都沒有,只是擔(dān)心你累了。我今天從川崎出來得晚,也就走了三里半路,完全不覺得什么?!?/p>

          “我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如果你想睡了,我就把這本借去看看?!?/p>

          秋山拿起桌上十來張手稿。封面寫著“難忘的人”。

          “這絕對不行。就像你們那行的規(guī)矩一樣,鉛筆畫的速寫,別人是看不懂的?!?/p>

          嘴上這么說,大津卻并未從秋山手里拿回稿紙。秋山隨手翻開一兩頁,跳著看了幾句說:

          “速寫也有速寫的味道,還是借我拜讀一下吧?!?/p>

          “那你先給我?!贝蠼驈那锷绞掷锬没厥指澹蟹粗?,兩人各自無言。屋外的風(fēng)雨聲聽得愈發(fā)真切。大津側(cè)耳傾聽著,雙眼卻緊盯著自己的手稿,如入夢境。

          “這樣的夜晚是屬于你的。”

          大津好似沒有聽到秋山的聲音,并沒搭腔。是在聽風(fēng)雨聲,看手稿,還是憶起了百里外的那個人,秋山看著大津,望著眼前這張臉,這副眼神,他明白:這才是我的領(lǐng)域呢。

          “比起你自己讀,還是我來給你講更好。怎么樣,想聽聽嗎?這個手稿只是個大綱,你看了也不懂?!贝蠼蚝盟迫鐗舴叫眩抗廪D(zhuǎn)向秋山。

          “要是能詳細地講給我聽,自然是再好不過?!鼻锷娇聪虼蠼?,只見他淚眼盈盈,閃爍出異樣的光。

          “我盡量講得細致些,要是覺得沒意思,不用多慮,盡管打斷我。那我也就不客氣了。說來也怪,我倒還真想給你講講呢,有意思?!?/p>

          秋山往火盆里添了些炭,把已經(jīng)涼了的酒瓶放進鐵壺里。

          “難忘的人,并非是難以忘懷的人。這是我手稿開篇的第一句?!贝蠼虬咽指逋频角锷礁罢f:“所以我必須得先解釋清楚這一句,主題才能更明確。不過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吧?!?/p>

          “別磨蹭啦,快點兒講吧。你就把我當(dāng)成一個普通讀者來講。抱歉,我躺下來聽?!?/p>

          秋山叼著煙,躺了下來。右手撐著頭,眼含笑意,看著大津。

          “父母子女,朋友知己,以及幫助過自己的老師、學(xué)長,都不僅僅是難以忘記的人,而是不該忘記的人。這里非說不可的,卻是那些讓人難以忘懷的人,他們與我們既無恩愛之意,也無情理之樞,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路人。本來即便忘了,于情于理也無足掛齒,可我們總是無法忘記他們。我不敢打包票,任誰都有過這樣幾個人,但起碼我有??峙履阋灿邪??”

          秋山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十九歲那年,記得當(dāng)時已過了春分,因為身體有些不適,從東京退了學(xué),打算回老家調(diào)養(yǎng)一下,要講的正是歸途中發(fā)生的事情。我照例又從大阪坐上瀨戶內(nèi)海的汽船,行駛在春日風(fēng)平浪靜的海上。想想好像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dāng)時船上有怎樣的乘客,船長是什么樣的人,端茶倒水的茶童長什么樣,怎么也記不得了。也許還有誰給我斟過茶,甲板上還和誰搭過話,可我一概想不起來。

          “只記得那時因身體欠佳,慘然不樂,情緒很是消沉,時常在甲板上走走,暢想一番未來,思考著人世間的一些瑣事。自然這是年輕人的天性,也不足為怪。春日悠然的陽光,浸在平靜的海面上,晶晶亮,沒有一絲波瀾,船頭發(fā)出愜意的破浪聲,乘風(fēng)前行。看著搖曳的彩霞,劃過一座又一座小島,我只是在那里左顧右盼,環(huán)顧著島上風(fēng)光。油菜花和青翠的麥田,錦緞般鋪展在小島上,仿佛隱匿在霞光深處。不多久,從船的右舷就望見了一座小島,離海岸不到一公里,我依舊無動于衷,憑欄眺望著。只見山腳下盡是一些低矮的松林,放眼望去,不見任何耕地與田舍。海灘平靜而寂寥,退潮的余波,在落日輝映下,沖刷出閃亮的光芒,細波輕拂,拖曳出一道長長的海浪,白刃般閃耀著,忽隱忽現(xiàn)。山頂上的云端里,略微傳來云雀的啼叫聲,想見這里并非無人島。家父曾做過這樣的俳句,‘天上無鳥飛,四處無人煙’。我想,山那邊一定是有人家的。正自望著光閃閃的退潮浪花時,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那是一個男人,并非孩子。他頻頻彎腰拾著東西,然后扔進竹簍或是桶里。每走兩三步,又俯身撿起什么。我凝望著這荒涼的小島,看著那個沿著海岸撿拾東西的人。船在前行,人影慢慢匯聚成黑點,沙灘、山巒、島嶼漸漸隱入彩霞里。迄今為止已經(jīng)十年過去了,不知多少次我回憶起這座島,都能想起那個不相識的人。這就是我‘難忘的人’其中之一。

          “另一個,是五年前正月里的事。元旦剛給父母拜了年,我就出發(fā)去旅行,那次是縱跨九州的旅行,從熊本到大分。“

          早,我和弟弟打好綁腿,穿好草鞋,容光煥發(fā)地從熊本出發(fā),登上了旅途。那天日頭還沒落,我們就到了立野驛站,打算當(dāng)晚就在那里歇腳。次日一早,天還沒亮,我們就從立野出發(fā),只為了卻夙愿,看一看阿蘇山的裊裊白煙。我們傲視霜寒,飛渡棧橋,卻因走錯了路,中午時分才到山頂附近。到達火山口時,已經(jīng)過了一點。熊本這地方本就溫暖,加之又是個沒風(fēng)的晴好天氣,盡管是冬季,可在六千尺高的山上,依舊沒有感覺太過寒冷。這里除了高岳頂峰噴火口吐出的水汽凝結(jié)成白色霧靄外,一整座山不見雪跡,唯見皚皚枯草,迎風(fēng)颯颯而鳴?;鹕叫蓟蚣t或黑,舊噴火口的遺痕遍布四野,形成火山口的斷層絕壁,滿目滄桑。那光景,非一般筆墨可書,能夠加之描繪的,非你莫屬了。

          “我們一度登到火山口邊緣,窺視了一下深不可測的坳陷,極目遠眺著絕美壯觀之景??僧吘故窃谏巾?,有刺骨不堪的寒風(fēng),兩人便往下走。不多遠就是阿蘇神社,旁邊有間小屋,想來總可以討杯粗茶吧。我們逃也似的跑到那里,吃了個飯團,攢足精神,重又登頂,回到了火山口。

          “此時,太陽已近落山,籠罩在肥厚平原上的霧靄,殷紅一片,與眼前絕壁的顏色如出一轍。錐狀的火山口立拔群山之巔,九重嶺的緩坡在高原上延綿數(shù)里,遍地枯草沐浴在夕陽下??諝馇宄危盟瓶梢酝娺h處移動的人馬。天闊地廣,腳下火山口陣陣轟鳴,迷蒙的白煙蒸騰而上,直沖云霄,忽又折返,掠過高岳,消散在天際。是宏偉,是綺麗,還是凄美,無以言表,我們石像般靜立無語。此時唯感天地之浩瀚,人活于世之玄妙。心中所嘆,自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然而,更讓我們?yōu)橹袊@的,是九重嶺與阿蘇山之間的大片洼地。據(jù)說此處為世界上最大的噴火口遺址。果然不錯,只見九重嶺高原急轉(zhuǎn)直下,擠壓坳陷,延綿數(shù)里的絕壁,圍繞在洼地西側(cè)。男體山山麓的噴火口,已變?yōu)槊髅挠腻涞闹卸U寺湖,而這里的大噴火口,不知何時已變?yōu)槿f畝良田,看那村落、樹林和麥田,此時已輝映在落日的夕陽下。那一夜,我們歇腳的宮地驛站,也是在這片洼地上,我們舒展開疲勞的雙腿,美美地做了一場夢。

          “我們也曾想過,不如在山上小屋住一宿,看看噴火口的夜景,可還要趕路,到底還是決定下山到宮地去。下山的路,比上山要平緩很多,山脊谷地間,蜿蜒在枯草里的小路,如蛇形般曲折。我們一路急行,臨近村子時,超過了幾匹背負干草的馱馬。極目遠眺,盤桓于山脊的無數(shù)條小路上,不知有多少人馬,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夕陽下傳來陣陣慵懶的馬,馬背上都馱負著干草。即便山腳就在眼前,想要進村也沒那么容易,日頭更低了,我們越發(fā)著急,最后干脆跑了起來。

          “進村時已日暮黃昏。傍晚的村莊,熱鬧非凡,那些壯年男女,正忙碌著結(jié)束一天的活計,孩子們或聚在昏暗的籬笆下,或圍在看得見的灶火旁,有的啼哭,有的說笑嬉鬧。這場景,雖說哪里的鄉(xiāng)村都是一樣,可我們剛從荒涼的阿蘇草原下來,突然置身于這樣的世界,再沒有比這光景更具沖擊的了。深知日暮路遙,我們只能依依不舍地離開,拖著疲憊的腳步,趕往今晚的目的地——宮地。

          “離開村子,在林間地頭沒走多遠,天徹底黑了,地上清楚地映出二人的身影。回首仰望,西邊天際懸著一輪新月,籠罩在阿蘇旁系的一峰右側(cè),凜凜如水般泛著青芒的光,傲然地俯瞰著這片洼地。我們回過神來,仰望蒼穹,只見白日里潔白如柱的噴煙,受月色暈染,呈灰色狀,沖入碧琉璃般純凈的夜空,如此的雄壯,如此的綺麗。正巧路過一架不長卻很寬的橋,我們便倚桿而立,緩解一下雙腳的疲勞,眺望瞬息萬變的噴煙,無心地聽著從遠處村落中傳來的人語。從我們來的路上,駛來一駕空車,聲音穿過密林,回蕩于虛空,離我們越來越近,近在咫尺。

          “過了一會兒,傳來車夫朗朗而清澈的歌聲,伴著空車聲漸漸迫近。我依舊眺望著噴煙,似等未等地側(cè)耳傾聽著。

          “待看到人影時,只聽他唱著‘宮地是個好地方啊,就在阿蘇山的腳下’,等他來到我們站著的橋頭時,正拖著那句長長的尾音,那調(diào)子里的涵義,還有那悲壯的歌聲,深深震撼了我。他二十四五歲,孔武有力,手牽韁繩,目不斜視地從我們面前經(jīng)過,我卻呆呆地注視著他。他背著月光,看不清側(cè)臉,但那魁梧的身軀,雖然只是一個黑黢黢的輪廓,我卻至今記憶猶新。

          “我目送著年輕男子的背影,再次望向阿蘇山的噴煙。這年輕男子,也是我‘難忘的人’之一。

          “下一次,是我在四國三津濱住了一宿后,等待汽船時的事情。記得是初夏時節(jié),我一清早就出了旅館,可聽說汽船要過中午才來,于是就在港口的海濱和街道上隨便溜達。這里背靠松山,港口尤為繁華,尤其這里早上有魚市,到處人頭攢動,熱鬧異常。這天碧空萬里,明媚的朝日燦爛生輝,讓發(fā)光物更加明亮,給顏色更添了光彩,市場里越發(fā)顯得跌宕喧騰。這邊是大呼小叫,那邊是嬉笑怒罵,歡聲笑語此起彼伏,有買的、有賣的,男女老少,各自都在忙碌著,如此帶勁兒,如此開心,四處都是你追我趕的人。一間間露天攤位比肩而立,等著顧客的光臨,在這里只能站著吃。賣東西的自不必提,吃客大概也都是船家漁夫一類的人。到處堆放著加吉魚、比目魚、海鰻和章魚,腥臭撲面,路人無不扇動袖袍或衣擺,掩鼻而去。

          “我僅是一介游客,既無朋友,也無熟人,與這片土地并無親緣??裳矍斑@片光景,給了我一種異樣的感覺,世間的一切,仿佛看得更清楚了。我忘情地走在這喧鬧中,不知不覺來到了街道盡頭,一處僻靜所在。

          “耳邊突然響起了琵琶聲。只見店門口站著一個彈琵琶的和尚??茨昙o,他大概四十五六,寬寬的國字臉,個子不高,胖胖的。他的臉色和眼神中,透出一種悲戚,恰與琵琶聲相和,在嗚咽的琴弦伴奏下,他的歌聲顯得如此低沉、沙啞而又渾濁。街上沒人去看琵琶僧的臉,家家戶戶也不見有人傾聽他的琵琶音。朝日熠熠,塵世匆匆。

          “可我卻注視著琵琶僧,傾聽著他的琵琶音。這條街巷,屋檐狹窄,參差不齊。而如此喧鬧的街巷,本與這琵琶僧以及他的弦音極不協(xié)調(diào),但一切卻又像是注定好了一般。嗚咽的琴音飄蕩在小巷里,混雜在生氣勃勃的叫賣聲和喧騰的鐵砧聲中,仿若一道清泉注入濁流,聽后似乎能感到人們臉上的喜悅、欣慰和忙碌,那像是發(fā)自他們內(nèi)心,而被彈奏出的旋律。這也是我‘難忘的人’之一,這個琵琶僧。”

          說到此處,大津靜靜地放下手稿,陷入沉思。窗外的風(fēng)雨聲毫無減弱。秋山重又直起身問:“之后呢?”

          “到此為止吧,太晚了。要說下去的話,那就太多了。北海道歌志內(nèi)的礦工,大連灣的青年漁夫,番匠川那長了瘤子的船夫等,要是我把手稿上的故事一一道出的話,大概天都亮了。總之,為什么我對他們難以忘懷呢?那是因為他們勾起了我的回憶。為什么我會回憶起這些呢?這點我要跟你解釋一下。

          “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我一直無法參透人生,而那遠大的志向又重壓著我,令我無比苦悶,我自覺是個不幸的人。

          “像今夜這般,夜深人靜,孤燈獨伴時,想及此生的孤寂,心中的哀愁無以自遣。此時,我的自私便悄然而逝,開始懷念起了一切。憶起了種種往事,還有我的那些朋友。腦中油然涌現(xiàn)的,也正是上面提到的這些人。其實也不盡然,我看到的,其實是置身于當(dāng)時那種環(huán)境中的他們。我與他們有何不同,大家天地一方,各自在自己的人生長河里探究,終究還不是又相攜著,回歸到無窮的大地嘛。種種思緒從心底涌起,不由得讓人淚流滿面。此時令我懷念的,既非我也非他,而是所有的人。

          “我的心,再沒有比此時更平靜、更自由的了,爭名逐利的俗念一切俱消,心中的關(guān)切同情,再沒有比此時更深切的了。

          “無論如何,我都想以此為題,寫下我所想到的一切。我相信,天底下一定有和我一樣,抱有同感的人?!?/p>

          此后又過了兩年。

          大津因事留宿在東北某地,與在溝口客棧認識的秋山,也完全沒了聯(lián)系。此時恰是大津在溝口住宿的同一時節(jié),也是一個雨夜。他獨坐桌前,耽于冥想。桌上放著兩年前展示給秋山的手稿,“難忘的人”,最后加上的一筆是“龜山的掌柜”。

          而非“秋山”。

          初刊于《國民之友》

          明治三十一年(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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