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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意孤行,前途未卜,還是回家吧|星期天文學(xué)·金特

          2023-12-15 17:50:01來源:
          導(dǎo)讀金特,1982年出生于東北,在廣東長大,長期生活于廣州和沈陽。作品有短篇《冷水坑》《暴風(fēng)雪》《西伯利亞》等,長篇《冬民》和《罪與愛》。...

          一意孤行,前途未卜,還是回家吧|星期天文學(xué)·金特

          金特,1982年出生于東北,在廣東長大,長期生活于廣州和沈陽。作品有短篇《冷水坑》《暴風(fēng)雪》《西伯利亞》等,長篇《冬民》和《罪與愛》。他是Manchufeierzi樂隊和44劇場的成員。

          冷水坑(節(jié)選)

          段鐵馬貫上蛤蟆山,一直沖到山梁子。左邊是礦區(qū),大吊燈直晃眼睛,影影綽綽的,能聽見狗叫,還有一伙子人吵吵。右邊是冷水坑家屬區(qū),片窩棚。賣了二十多年命,礦局沒給冷水坑人蓋磚瓦房。那地方?jīng)]名兒,是老冷水坑人來了之后,才叫冷水坑的。冷水坑人從冷水坑來,在老家冷水坑,他們叫自己龍虎溝人,大溝里有片冷杉林,林子里有個大水坑,叫冷水坑。爺倆有一點相同——對過去的事兒沒興趣。反正有一撥龍虎溝人出來做礦工,至于為什么在外面叫冷水坑人,段鐵馬不清楚,也懶得問。那窩棚啊,有點兒光,看得段鐵馬心涼。哎,這日子啊,什么時候是個頭?。《舞F馬點了根玉溪,野風(fēng)一灌心窩子,眼淚出來了。不到兩口煙,段鐵馬開始號。但他留了個心眼兒:假如悲憐冷水坑人能解決自己的心結(jié),也算是一件好事兒。

          蛤蟆山有仨胡子(土匪),在梁子那兒貓著呢,聽見有人唱哭活:“老天哪,我咋這么憋屈啊……”三個人直樂,想著等段鐵馬到跟前了,就捎帶腳把他劫了。因為大路塌了,汽車只能走這條山路,他們是專劫貨車的。段鐵馬很配合,主動跪地上,倆手背到后腦勺,讓他們翻兜。就十三塊錢,還有倆鋼镚兒。有個小子用電棒子晃他:“知道為啥敢劫你不?”段鐵馬問他:“您有槍???”那小子說:“槍,當(dāng)然有,冬洲進的貨,還能買老毛貨呢……知道為啥劫你不?”段鐵馬說:“不會拿我試槍吧?”后面有個小子,把斧頭扔地上,讓段鐵馬看:“做人哪,得懂一個道理,有——事——慢——慢——談。打劫嘛,彼此和氣,因為是緣分,說不定還能落個交情??匆娔銕€斧子,哎,我得說你幾句,這玩意兒不是好東西。因為嚇唬不住人,你說我砍你吧,太殘忍了;不砍你吧,又鎮(zhèn)不住你?!钡谌齻€小子把車踹了,自己還嚇一跳,嘀嘀咕咕的又踹了一頓。段鐵馬說:“把車收拾了,等會兒我咋走???”拿電棒的小子問:“知道為啥劫你不?”段鐵馬說:“知道,還是,不知道???”第二個小子蹲對面,勸他:“哪怕帶根楊木棒子呢,也比這玩意兒強,對不?用棒子敢下手,因為知道削不死人。你砍過人沒?”段鐵馬說:“沒有,就用棒子干過仗?!钡谌齻€小子好像缺心眼兒,當(dāng)啷來一句:“要不一槍爆頭得了?”段鐵馬想回頭看一眼——他擔(dān)心被人從后腦勺開槍。拿電棒那小子急眼了:“別他媽回頭,不該看的別看,一槍你,你死就死了,知道不?殺個人不算事兒?!钡诙€小子撓撓太陽穴,還扭扭脖子,不言語。他真動了殺心,段鐵馬在心里說,那倆在嚇唬人。段鐵馬暗中分析,拿電棒那小子氣最沖,但他沒有殺心,所以一旦開火,第一槍肯定打不準。蹲著的小子犯了致命錯誤,他把斧子扔段鐵馬右手邊了,他和段鐵馬的距離剛好夠被砍脖子。踹車那小子有傻膽兒,但肯定手忙腳亂。我現(xiàn)在要做的,是保持所有人原地不動。段鐵馬打定主意,說:“我不看,對不起,不看了……我那車,要不您再踹踹?聽個響兒也好……眼前這位大哥,我能感覺出來,您想收拾我?!蹦侨藰妨?,說:“對啊,無緣無故地想收拾一個無緣無故的人,這種心情,你能理解不?”段鐵馬不吱聲,見他要起身,趕緊搭話:“大哥,大哥,二月二礦難我爸逃過一劫,沒死成,我當(dāng)時也是這種心情。心情嘛,有心有情,對不對?因為動了心,才會生起個情。什么樣的心,就用什么樣的情。那次礦難,巨公山整個塌了,在我心里,您知道咋想的嗎?公——正。天災(zāi)抵人禍,誰死誰活,只能認命。今晚被您,我有個請求,請您保持這種無緣無故的情,公公正正地一槍崩了我,但凡落了因果,我就死不瞑目,你心里也不得勁兒?!蹦切∽狱c點頭,剛要起身,斧子已經(jīng)切進顴骨了。段鐵馬從骨頭里拔出斧頭,順手劈中電棒小子的右腳,再一回手,砍上第三個小子的肩膀頭。段鐵馬特別冷靜,先照第三個小子的臉一頓踹——他心里有譜,不會把人弄死。再走回來,撿起電棒子,那小子正捂著腳號呢,正好被電棒削嘴巴上,段鐵馬數(shù)著數(shù),一、二、三、四,再來一下,五。然后又削他的腦瓜蓋子,那塊骨頭最硬。見旁邊那小子捂著臉已經(jīng)跑出挺遠了,段鐵馬才停手,摸出那把槍,握著斧子去追人。沒追幾步,他把槍撇了——是塑料玩具。

          《鋼的琴》

          《鋼的琴》

          一時半會兒攆不上,段鐵馬追紅眼了。他心里還能打算盤,和派出所交涉啊,怕被報復(fù)啊,這事兒指定不算正當(dāng)防衛(wèi),肯定得抓人,能判十年以上。哎,十年以后的事兒,十年后再說吧。倆人一前一后鉆進黑松林。段鐵馬心想,這回好玩了,可心里又對這個念頭不放心。血灌到腦門子里,太陽穴啪啪地響,非要砍死被自己砍傷的人,好像中了邪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段鐵馬心里直翻個兒:難道我在奔絕路?這感覺真好使,他當(dāng)場剎住了,可心里那股難受勁兒過不去,明知前面是死路,但被鬼催著往前走。被劫的時候,礦燈丟了,黑松林里沒一點兒光亮,只能憑直覺往右邊走。一根根地踩樹枝子,松油子味兒直糊嗓子,段鐵馬心里沒底,但這顆心的外面,冥冥中被一股勁兒拖著走。也就是說,我現(xiàn)在有兩顆心。段鐵馬一琢磨,這個理兒還可以這樣歸攏:我,段鐵馬,除了吃喝拉撒睡的心之外,還有顆沾神惹鬼的大心。不,還不夠大,還不能參天悟地。想到天和地,他突然愣住了:自己心里有疙瘩。接著又是一愣:要是再解不開,我就去死,和他(段老六)夠夠的了。一個念頭,有二十年的憋屈,他沒走出三步呢,突然被個東西嚇踹巴了:一個吊死的人。心里一激靈,段鐵馬悟了:我心里有怨啊,是出生時留下的。緊接著,心里二十幾年的大山,轟的一聲塌了,他哭天喊地一把抱住死人,在人家背上嗚嗚哭:“不該啊,不該啊……”等把人放下來,發(fā)現(xiàn)是個老頭兒,段鐵馬心有感觸,像看見了幾十年后的自己,又開始號。老頭兒破衣爛衫的,褲子上有屎有尿,棉窩鞋都開縫兒了,戴著解放帽。翻翻棉衣兜,翻出一沓紙,段鐵馬用打火機照亮,老頭兒臉煞青煞青的,紙上有兩列字:本人徐敬德,原下渾酒挖煤工,自感年歲已高,且身患絕癥,不想拖累兒女,特自絕于此,與他人無關(guān)。徐敬德。還按了手印。段鐵馬覺著臉皮在骨頭上擰巴,眉心往上揪,嘴巴子也咧開了,他在心里看見自己這副哭相,就生起一股大悲和大怒。悲,就擱眼前,腳底下的大礦區(qū)。怒呢,不知為何。他把嗓子號干了,就一聲不吭地堆著,感覺自己萬念俱灰,因為應(yīng)該如此。野風(fēng)轟隆隆直灌耳朵孔,仔細聽,好像千軍萬馬在打仗,一個毀滅中的浩瀚世界。一切皆不可信,都該被摧毀,怎么能為它們賣命呢?老人家您想不通這個理兒,辛苦一輩子,落著啥了???段鐵馬把老人歸攏歸攏,磕了三個頭,起身繼續(xù)走。他的路不好走,大松木桿子沒邊沒沿,心也沒著落了。走了一根煙的工夫,段鐵馬碰見個墳圈子,一人多高,全是荒草。再往里走,就是墳場了,段鐵馬心里說,這路走對了。又走了幾步,有個女人接話了:“你還要往里走啊?”說完了,嗓子眼兒開始搗鼓氣兒。段鐵馬接茬:“今晚必須過河?!迸苏f:“一意孤行,前途未卜,還是回家吧?!倍舞F馬邊說邊繞墳圈子找人:“怎么著?一路上,人啊鬼啊,都勸我別走這條路,我不走這條路,能走哪條路?再說,不在于有沒有路,在于你走不走。像你這種冤鬼,永世不得超生,除了蹲墳頭,還能去哪兒?。俊蹦芸匆娕撕笊砹?,一身白,披腰黑發(fā),躲著段鐵馬,倆人圍著墳圈子繞圈。女人說:“不要和我做比較,生前我可是個明白人,絕對和你不一樣?!倍舞F馬樂了:“活著的時候,敢說自己是個明白人,說明當(dāng)時你離死不遠了吧?!迸苏f:“你還活著,我已經(jīng)死了,知道這意味著啥嗎?意味著你心里想不通的事兒,正是我的切身感受。沒錯,我是咽氣了,但不意味著我命該如此,因為我能咽下那口氣,所以趕在小鬼收我之前,提前把氣咽了?;钪屛覠┠兀伪匮?,何必追著我不放?”段鐵馬說:“那你別跑呀!”女人說:“你有殺氣,因為心里有傷,血氣焦躁,注定一生虛妄?!彼@樣說,段鐵馬聽了發(fā)樂,勸女人停下來。女人停住了,背對活人號啕大哭。段鐵馬就說:“聽你這哭聲兒,倒挺像個活人。咋死的?”女人還是哭,問他:“如果我問你是咋活著的,你肯定沒法兒回答,同樣啊,我也沒法兒回答你我是怎么死的。生,對活著的人是謎;死,對鬼也是個謎?!倍舞F馬撓撓鼻梁,問她:“我做人挺不自重,特別固執(zhí),很過分,是嗎?”女人說:“喪心病狂不一定全是壞事兒,所謂心有猛虎,穿云破霧,有可能抓住一線生機。雄心壯志的梟雄無不如此,我不想評價你,因為沒有把握。還有個事兒,請你別追問我是誰,生前如何,沒必要在這兒提起呢,你說對嗎?”段鐵馬說:“你說我虛妄,徹底把我激怒了。知道嗎?我討厭所有文縐縐的詞,還有,一個野鬼沒資格評論別人,因為除了你自己,你對外界沒有反應(yīng)?!迸撕孟裨诨仡^,咔咔轉(zhuǎn)了半圈,正臉還是頭發(fā),她說:“求你了,不要議論我,文字沒法兒說出鬼和人的區(qū)別,鬼不知道‘我’的意思,它只有冷冰冰的悲涼。想看鬼的臉嗎?”段鐵馬一步到她跟前,呼的一聲,撩起頭發(fā),就看見兩個白窟窿,里面閃著青光。段鐵馬把頭發(fā)放下,用斧子刮刮胡楂兒,問她:“我爸是梟雄嗎?”女人不吱聲了,也不動活兒。僵持了好一會兒,她被悲傷淹沒了。段鐵馬也為之動容。她想擁抱他,好像他是她的孩子。段鐵馬“啊”了一聲,差點兒跪在地上,但他一把抓住女鬼的喉嚨,肝腸寸斷地喊:“你是誰,想怎樣?”女鬼很傷心,不停地哭,勸段鐵馬:“孩子,回家去吧,好嗎?”段鐵馬又“啊”了一聲,把女人甩到墳圈上,按住她后脖頸那兒。他把膀子整個舉起來,斧頭指著星星,微微打晃兒。這個姿勢照亮他的心,段鐵馬明白了:我生無所戀,就靠這個姿態(tài)茍活于世呀。斧頭斬下鬼頭,段鐵馬抓著她的頭發(fā),往墳圈地里沖。野風(fēng)哭喪,聞聲厭世。感覺心口窩著一坨臭泥,段鐵馬扶住一棵百年老松,開始吐。酸臭味兒往上一飄,樹頂有人不樂意了:“你覺得不怕鬼神,就哪旮旯都能撒野?”段鐵馬聽聲認人,是陳亮。一抬頭的工夫,陳亮已經(jīng)飛進大墳圈了,那里站著成群的黑影,齊刷刷的,比夜還黑,比樹干還密。段鐵馬擦擦嘴巴子,不慌不忙,在地上跪好:“鐵馬特來借道的,望請允許?!钡攘死祥L時間,有個黑影開口了:“你是不敬鬼神的人,憑啥放你過去?”陳亮幫茬子:“就是就是,看你手里拎著啥呢?”段鐵馬認出了黑影,生前是冷水坑老挖煤工,段老六最鐵的哥們兒之一,死于二月二礦難的郎德云。段鐵馬說:“郎叔,對面無鬼神,不管是人是鬼,皆由天造,所以我不怕你們。不怕,不代表不敬?!崩墒逭f:“你爸了解我,平時不愛多說話,那是因為平常的時候,日子有根有據(jù),何必言辭鑿鑿呢?現(xiàn)在,我已不再是人,但能用邏輯推理通曉做人時的用意。就你剛才的話,生前我會怒不可遏,因為根本不是敬和怕的問題,是你沒有耐心,把眼跟前的事兒攪和亂套,難道對你有好處?”陳亮幫腔:“對你有好處嗎?”段鐵馬骨碌骨碌眼珠,說:“您跟我說做人,那好,請問郎叔,在您還是人的時候,想通過這個問題嗎?在我印象里,您一直是苦大仇深的樣兒,心里邊對活著沒譜吧?你們老哥兒五個,我看哪,就數(shù)您最窩囊了?!崩墒逭f:“別和我說生前如何了,清冷于心,我現(xiàn)在很好。”段鐵馬追住不放,說:“很好?生前解不開的心結(jié),別想一死報君王,沒那個道理,因為啥呢?郎叔,因為鬼沒有神通。”密密麻麻的黑影轟隆一聲,聽著像贊同。郎叔不吱聲。陳亮問他:“叔,你已經(jīng)沒心了,咋又愁了?”郎叔說:“因為他的話沒錯,所以我無言以對。我現(xiàn)在是鬼,能看穿活人說假話,可對真話就沒法兒反駁了,因為這是人的能力?!标惲烈粋€勁兒抖摟,搖頭晃腦,時不時想躥過來和段鐵馬干仗。他后面有條黑影開口了,還挺沖:“啊嘿,行啊小子,你對活人摳摳搜搜不搭不理的,對死人可不依不饒啊。世道變了呀,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對看得見的東西一點兒不上心,越活越絕戶氣,聞著,嗯,有股鬼味兒。”段鐵馬回他一句狠話:“二月二,龍?zhí)ь^,頂塌了巨公山。張琦叔,您已經(jīng)流落荒野,變成孤魂野鬼了,還相信有龍接您升天嗎?”張琦可勁兒大笑,罵他:“臭不要臉的癟犢子,你相信鬼上身嗎?”段鐵馬輕描淡寫地說:“信呀?!睆堢f:“你爸就不信,因為他心里沒鬼,所以他怕鬼。你信鬼,說明你心里有鬼,所以你不怕鬼,否則大伙兒不攔你的道。鬼是啥玩意兒,和你說不著?!倍舞F馬說:“我爸,是一意孤行的人。他的心哪,就像雷管,凈做些挖地三尺、斬盡殺絕的事兒,能落著好嗎?我看不能。你們這代老礦工,是啥德行,我看在眼里呢。你說得不錯,世道變了,變成啥樣了呢?張琦叔,變得不需要龍了。”張琦說:“啊——呸!在地馭虎頸,上天拽龍鱗;有虎添翼,我駿四方;有龍升天,我心大野。這顆心有多大,大到死得其所。老龍虎溝人骨子里都有股勁兒,敢拼,敢殺,敢干,就算做了鬼心也無憾?!倍舞F馬說:“您呀,不是當(dāng)侄兒的說您,嘚嘚瑟瑟一輩子,把幻想的事兒當(dāng)真,是您一生失敗的原因。您是最不本分的老冷水坑人,您的心呀,再大也是虛妄。因為是暴死,您來不及回神兒,心就滅了。心滅如燈熄,何必還要熱乎乎地折騰呢?”張琦笑他:“你一個天生反骨的逆子,哪里知道生死大義。生有所執(zhí),死有所戀。生是張琦,死亦張琦。生和死,一回事兒?!倍舞F馬是這樣回答的,他說:“我看哪,生死相續(xù)的是假象,因為您老是和自己較勁兒,死活不承認自己一輩子不得安生。您心底最大的念想,就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哎,是不是張琦,有啥所謂,放下吧。”張琦丟了一句“宵小之徒,懂個屁”,就不吱聲了。第三個黑影在張琦左邊,慢悠悠地清了清嗓兒。段鐵馬說:“廖淑華,老廖叔,您想和我掰扯生死大義嗎?”廖叔嗓子齁著了,說:“哎,就算死了,啥感覺也沒有,可點兒一到,還是想吃正痛片兒。鐵馬,能告訴叔幾點了嗎?”段鐵馬說:“不用看了,半夜十二點半,您該起來撒泡尿,嚼顆白菜心兒,喝盅老白干,然后咽兩片正痛片兒。我爸給您燒了一百塊錢的正痛片兒呢,夠您吃了?!绷问逭f:“孩子,告訴你爸,我沒死利索。”陳亮當(dāng)啷來一句:“就怕他沒這個機會了?!倍舞F馬用斧頭指著他罵:“陳亮,你個臭不要臉的,活著沒人拿你當(dāng)回事兒,死了可勁兒咋呼,有個屁用。我要和老廖叔說話,你給我閉嘴?!绷问鍢泛呛堑卣f:“鐵馬,看看你手里?!倍舞F馬打眼一瞅,那顆鬼頭變成了樹枝子,就把它撇一邊去了。廖叔說:“人活著的時候,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這話絕不會錯。你剛才說得很對,鬼沒有神通。不過呢,有沒有神通不是根本問題,因為啥呢?一切都是心的變幻效果。你們?yōu)樯吨荒芸吹郊傧??很簡單嘛,因為心不在焉。明晃晃的大太陽照著,人肯定會六神無主。要是說我們這群老煤工,苦,肯定是苦。但在苦之中,我們也有別的收獲,那就是學(xué)會了聚精會神。到啥程度呢?那些煤啊,好像絞煤的不是軸承,是眼睛?!眲傉f完,整個黑松林又轟隆一陣,很多黑影開口說:“是啊,對啊,是這么回事兒?!倍舞F馬也說:“嗯,沒錯?!钡劝察o了,廖叔補充道:“其實,也是心?!闭l承想,有幾個黑影當(dāng)場哭了:“哎呀,那就是心啊……”廖叔說:“在井里討生活,孩子,是會上癮的,原因就在這兒吧。為啥你爸老收拾你,因為他不能接受有個魂不守舍的兒子。大太陽底下,那些烏泱烏泱的人哪,各個魂不守舍。你去過關(guān)里的大城市,我說得對不?”段鐵馬相當(dāng)正經(jīng),告訴他:“魂不守舍嘛,我不敢說。那些人特愛較勁兒,讓我害怕。沒錯,我可怕他們了。特別是女領(lǐng)導(dǎo),一開會就罵人,被罵的人屁都不敢放。我不理解。一堆人擠一塊兒,干坐八小時,把命耗在看不見的東西上,這種日子多憋屈啊。在那種環(huán)境里待著,心會憋壞的,心壞了人就不善了。我不待見礦區(qū)是真,卻相信礦工心善,那是用命換來的呀,靠得住?!庇袀€黑影對他喊:“要是我們還有一雙肉手,肯定給你熱烈鼓掌。”所有的黑影都呼應(yīng),表示贊同。廖叔說:“所以,我有個問題,想聽聽你的見解。人這一生,該把命交于何處?”段鐵馬起身,舒口氣,說:“心——安——處?!甭犕甏嗽挘问逡崎_一個縫兒,然后所有黑影分兩撥,從中間后撤,閃出一條通道。段鐵馬攥著斧頭,一步步走到中間,耳朵根兒嘟嘟響,那是黑影發(fā)出的動靜。陳亮告訴他:“人有氣,鬼有顫。”段鐵馬循著聲兒找到他,用斧子把兒學(xué)軸承,鉆耳朵,嚇唬他:“嗚——隆,嗚——隆,嗚——隆,轟——隆,神犬太子在此?!标惲拎灰宦暎w樹上去了。段鐵馬咧開嘴,像鬼似的笑一陣,卻被個黑影把路擋住了。段鐵馬當(dāng)場說出他的名字:“就差您沒開口了,沈志剛,老沈叔,老冷水坑人里,我爸應(yīng)該最佩服您的德行了,他總說您有大慈悲心。”老沈叔一愣:“大慈悲心?我生前做好事兒,是為了有好報,別整岔咯,假如我有大慈悲心,現(xiàn)在也不會冤魂不散吧?!倍舞F馬問他:“您有話對我說,是嗎?”老沈叔說:“二月二礦難把我的命奪了,一條命啊,能換來啥?另一條命。我死第二天,孫子出生了??烧f到心安處,絕不是這個孩子。我不該暴死,我不僅覺著冤,還莫名其妙。我挖了一輩子煤,也把自個兒搭進去了。煤是億萬年前形成的,我把它們挖出來,然后它們被燒掉。二十年過去了,我也被耗干了,最后暴死在井里。哎,土石脆弱,人命無常。悲天憫地根本沒用,對吧?因為不是解脫的道兒。我想解脫呀!”段鐵馬就覺著四周一陣陰風(fēng),冰進骨頭縫兒里,黑影在周圍開始吵吵:“對呀,要解脫呀,困在黑松林不是個事兒呀!”段鐵馬流下眼淚,卻束手無策。旁邊是個墳圈子,他就爬上去,召喚整片黑影安靜下來。大部分黑影停下來看他,少數(shù)幾個有的哭,有的罵段鐵馬:“你一個活人,干嗎管我們冤鬼的事兒?”段鐵馬恨不得有個喇叭,居高臨下大喊起來:“就你們想解脫嗎?別忘了,你們曾經(jīng)也是人,人活著咋回事兒,難道你們忘得一干二凈了?聽——我——說,聽——我——說?;钊瞬粨豕砺?,但我今天想講講。我,段鐵馬,活了二十幾年,沒有一天安心過,這他媽的是命。命由天造,你成天抱怨有用嗎?擰得過老天爺嗎?誰高誰矮,誰丑誰俊,誰生誰滅,那都是有規(guī)劃的,惡果攤到你頭上了,只能說你點兒背。但這是生前話,爺們兒啊,你們已經(jīng)死了,還有啥放不下的呀?人死兩界分,把心收回來,讓它安息吧。你們挖了一輩子煤,就想想煤吧,原本是植物,沉積了億萬年變成了煤,然后被挖出來,燒個精光。你們生前聚精會神,現(xiàn)在也要專注想一想,這煤啊,就是你們的心。被軸承鉆碎,被燒掉,煤抱怨過嗎?老沈叔,您覺得自己不該暴死,可您的命數(shù)卻是如此呀,假如能認清這一點,有啥怨氣咽不下的?連一口氣都咽不下,談何解脫?有成有敗,有生有滅,心安處就在這里,能接受自己的命,就是大慈悲心啦。我是肉體凡胎,站墳頭上心里不得勁兒,因為我把話說到頭了,對活人來說這不是好事兒,因為說過之后,心里空得慌。放過自己吧,我們都一樣。”段鐵馬下了墳圈,一路奔出黑松林。就在林子邊,能看見結(jié)冰的閃電河了。突然躥出個黑影,不是鬼,是人。這人一邊往冰上蹽,一邊脫衣服往樹枝子上甩,嗚呀嗚呀地叫喚。段鐵馬裊悄兒跟到冰面上,白不呲咧的有幾公里長,那小子蹽到幾十米開外了。段鐵馬剛想過對面,就聽見那小子哭著喊:“團——結(jié)——就——是——勝——利!”連續(xù)喊了六次,然后開始號: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

          段鐵馬聽入了迷,他喜歡這首詩。那人邊誦詩邊打跐溜,勾著段鐵馬跟出十幾米遠。那人撕心裂肺地朝星星吼,胸腔拱起老高。氣一收,唰的沒動靜了。段鐵馬還納悶?zāi)?,這人有病吧。剛想到這兒,就聽見腳底下咔吧一聲,他瞅了一眼啟明星,告訴自己:“完蛋操了?!庇诌前梢宦?,閃電河水就灌進肺子里,把段鐵馬薅進了冰窟窿。

          一意孤行,前途未卜,還是回家吧|星期天文學(xué)·金特

          《冷水坑》

          作者:金特

          出品方:鑄刻文化/單讀/副本制作

          出版社:中譯出版社

          出版年:20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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