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打卡”逐漸熱了起來，尤其是煙火繚繞里還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身影。“年輕人的第一柱香”也一度成了網(wǎng)上流行的熱梗。年輕人該不該燒香的爭議，咱們先放在一邊。咱就是要問，年輕人們是不是真的明白，這燒香到底是怎么回事？拜佛為什么一定要燒香呢？

一、燒香燒的是什么“香”？

“燒香”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語義相當(dāng)豐富，除了“燒香”這種常見的用法外，還有“焚香”、“行香”等說法，形式上雖稍有差別，但都是指一種敬神祈福以避免災(zāi)禍的民間風(fēng)俗活動。而民間的燒香活動在一定情形下也會成為有人主持的宗教活動，主持者叫“香頭”，參與者就叫“香客”，《水滸傳》里幫助魯智深在五臺山文殊院剃度安身的趙員外，就是文殊院的香客，有時候這些香客也會布施捐助，稱為“檀越”。

在《說文解字》中，“香”字的意思是“氣芬芳”，和后來的“香”并不是一回事，正如宋人葉廷珪在《香錄序》所說：“古者無香，燔柴焫蕭，唯氣臭而已。故香之字，雖載于經(jīng)，而非今之所謂香也。”而漢武帝時期，雖有“含雞舌香”之說，但在宋人沈括看來，所謂的“雞舌香”就是丁香，還不是宗教活動中所用的香。古人已經(jīng)知道，漢代以前還沒有燒香一類的宗教儀式，一是因為沒有“香”可以燒，另一方面是因為自佛教傳入中國后，燒香這種習(xí)俗才廣為流傳，成為一種交神儀式。

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前，傳統(tǒng)中國求神儀式主要是通過“柴祭”，也就是“燔柴升煙”，或者是燒蘭、蕙、椒一類的素馨。而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后，禮佛焚香甚至影響到了祭祀祖先、祭祀社稷的儀式。唐玄宗天寶八載（749年），以“三焚香”取代原來的“三獻(xiàn)”。宋代在祭祀孔子時，會舉行“三上香禮”。而道教也把佛教焚香的儀式吸納入道教中來，使之成為祭祀老子時的求神要典。道教視檀香、乳香為“真香”，可以“祭祀上真”，《真誥經(jīng)》云：“屢燒香左右，令人魄正。”晚唐時期，崇道的穆宗、武宗更是焚鳳腦香、龍火香“以崇禮敬”。

燒香的目的何在？清人王有光說：“香為神佛所貴，燒香所以敬神佛也。”燒香代表著人們對神佛的信仰，人們通過燒香這種儀式，向神佛表示禮敬，并通過香煙的上升與神佛溝通，或借此吸引神佛光臨，傾聽祈福者的呼聲，滿足他們的愿望，庇佑他們。

無論是在當(dāng)?shù)氐膹R社燒香，還是到外地的名山大川燒香，都是一種希望達(dá)到特定目的的儀式。有人求平安，有人求發(fā)財，有人身患重病希望借燒香起死復(fù)生；甚至還有人希望通過求神禱告誕下子嗣，即所謂“禱神祈子”。明人張岱在《瑯?gòu)治募め分尽分姓f，民間存在著這樣一種普遍的信仰，那就是，當(dāng)從泰山朝山燒香回來之后，就可以“求名得名，求利得利，求嗣得嗣”。通過自己“焚香告天”，或者在寺廟焚香禱告，向天或神“立愿”，以表虔誠之意。當(dāng)愿望實現(xiàn)之后，也可以通過“焚香”這種儀式表達(dá)對天神的謝意與感激。

當(dāng)然，為了表達(dá)對天神的崇敬，燒香也要有一定的禁忌。比如，燒香前不得飲酒、不得沾染葷腥、不得食有異味的食物，這是對燒香者的幾條戒律。更有甚者，還有人以生命作為代價向天神表明心跡。在明代，許多供民間燒香求神的名山，多有所謂的“舍身崖”。魏禧的《吳孝子傳》中記載，江西崇仁太華山相傳有神靈居住，民間拜神祈福者甚多。在山上有一座神殿，神殿旁有一處陡峭的懸崖，號為“舍身崖”，“人情極不欲有生者，則擲身投之，頭足盡破折死”。王思任《歷游記》中記載泰山也有“舍身崖”，“死之人愚而鋌，勸之人古而迂，年年無禁者”。這些“舍身崖”可謂是極端行為的最好例證。

二、香的功用與種類

周嘉胄《香乘》認(rèn)為，香的作用有三，“供焚，可佩，可入藥”。晚明的士大夫?qū)⒃跁S、凈室中焚香看作是清潔高雅生活的一部分。當(dāng)時被京師地區(qū)的士大夫視作“奇品之香”的香主要有玉華香、聚仙香、沉速香、印香、撒馥蘭香、芙蓉香等等。同是一香，到了生活悠閑的文人士大夫那里，便變得如此講究，多了幾番幽趣，各色香品適用的環(huán)境與條件被加以細(xì)分。尤其是香中所謂的“佳麗之品”，諸如黃香餅、芙蓉香、龍涎香之類，更是有“紅袖添香”之功用。而且，此類香品，也多有“助情”的功能。

焚香品茗

明代的香，其原料大多產(chǎn)自嶺南地區(qū)和東南亞地區(qū)，燒香拜神在民間是一種普遍的風(fēng)俗，則種香、鬻香等產(chǎn)業(yè)也隨之蓬勃發(fā)展。在城市里，有專門出售各色燒香用品的店鋪，負(fù)責(zé)銷售來自全國各地的名香。京師地區(qū)所產(chǎn)名香甚多，有月麟香、聚仙香、芙蓉香、沉速香、百花香、龍桂香，其中，以李家線香和劉鶴家香最為著名。龍桂香分為黑、白兩品，黑者價高，以內(nèi)府所制為最佳。萬春香、龍樓香也是內(nèi)府制品，質(zhì)量屬上乘。黃香餅是王鎮(zhèn)住東院所制，以黑沉色、無花紋者為上品。而京線香，又以北京前門外李家二分或一分銀子一束的為上品。

香的種類大體可以分為沉香、伽南香、莞香、鶴頂香、蘭香、檀香和花草香。而在明代，香的種類還可以細(xì)分：雞香，又稱雞骨香，因枝條似雞距而得名；降香，又名降真香，當(dāng)降香與其他香一起焚燒時，會有白鶴降臨；馬眼香，香藤大如人的臂膀，周圍有小孔，廣東人稱之為“比降”。此外，還有水藤香、思勞香、橄欖香、薰陸香等種類，在此不再一一列舉。

與焚香搭配的，還有一些小物件，在明代最為流行的是一種倭制小幾，可以放在書案上，作陳設(shè)香爐之用。蘇州府也產(chǎn)一種小幾，比倭制小幾更小一些，雕刻有紫檀花紋。而焚香的香爐，以官窯、哥窯、定窯所產(chǎn)的瓷制香爐為最佳，但在一般場合并不會輕易使用，平時所用一般都是宣銅、彝爐、乳爐。香盒的使用也有講究，剔紅蔗段錫胎的香盒一般用來盛黃黑香餅；定窯、饒窯的瓷香盒一般用來盛萬春香、芙蓉香和甜香；倭制香盒，一般用來盛蘭鄉(xiāng)香、沉速香。人們外出旅游時，會隨身攜帶一種倭制香撞。

香爐焚香

三、明代官方與民間的燒香活動

燒香是古代中國民間的一項極其莊重嚴(yán)肅的宗教活動。一般的平民百姓由于生活艱辛和疾病纏身，往往會在神佛面前許愿，一旦解除災(zāi)禍，就要到神佛面前還愿。燒香活動在明代民間尤其是婦女階層中廣泛存在，在人們的傳統(tǒng)觀念里，“佛法”大于“王法”。

明太祖洪武年間，官方的大祀禮儀中，用香、燭以達(dá)到導(dǎo)陰陽、接神明的目的，同時罷去“上香之禮”。明太祖為防止穢亂宮闈，在《皇明祖訓(xùn)》中明確規(guī)定，宮中之人不得前往寺觀燒香、降香、禱告，違者處死。

《山河月明》明太祖朱元璋劇照

但這一規(guī)定在明代中后期逐漸被打破，明憲宗成化元年（1465年），每月朔、望，明憲宗都派宦官到白塔寺“奉香燭燈油”。后來番僧進(jìn)宮為皇帝誦經(jīng)，有宮中后妃通過左右近侍向?qū)m外的寺觀布施。有一次，禮部尚書姚夔建齋醮，率領(lǐng)百官“赴壇炷香”，為皇太后祈福。正德十四年（1519年），明武宗下旨，打算到南、北直隸及山東泰安等地“供獻(xiàn)祈?！?。在皇帝的大力倡導(dǎo)之下，民間的燒香活動趨于興盛，“鳴鑼張旗，百數(shù)成群”。

《正德演義》明武宗朱厚照劇照

而明代民間的許多燒香活動，與廟會這一載體緊密相關(guān)。明初，太祖皇帝鑒于民間宗教多借助廟會燒香發(fā)展信徒，于是對民間的燒香活動進(jìn)行嚴(yán)格的限制。私自在家燒香者杖八十，官員讓妻女到寺觀燒香的笞四十，如果寺觀住持不加以阻攔，一同治罪。

盡管官方對民間的燒香活動進(jìn)行了嚴(yán)格的限制，但這種深入人心的宗教活動仍然不絕如縷，在明代中后期集中爆發(fā)出來。正統(tǒng)、景泰年間，民間燒香活動重新崛起。

明英宗天順二年（1458年），四川成都地區(qū)出現(xiàn)了在江瀆神廟“祭賽心愿”的拜神活動。所謂“祭賽心愿”，就是在神面前許下心愿，求神保佑；如果愿望實現(xiàn)，就到神廟還愿。為了向神表達(dá)自己的誠意，許愿者會身插大小槍刀、披戴枷鎖，表達(dá)向神“贖罪”的心理含義。還有人背插黃旗，視神為最高裁判者和最高權(quán)威。

文史君說

在秦漢以前，中國民間的燒香活動，無論是“柴祭”，還是“遙望山川”，都是一種與神交通的習(xí)俗，但此時還沒有沉香一類的香。漢代以后，隨著佛教的傳入和沉香的引進(jìn)，燒香才從中國傳統(tǒng)的祭祀儀式變?yōu)閹в蟹?、道宗教色彩的燒香活動，寄托了底層百姓最深層的?nèi)心需求。當(dāng)燒香成為民間的一種相當(dāng)普遍的信仰活動時，除了宗教目的之外，正如《明孝宗實錄》里所記載的，百姓“假以燒香游山為名，出入寺觀，亦有經(jīng)宿或數(shù)日不歸者”，還變成了娛樂游玩的借口。

參考文獻(xiàn)

《明太祖實錄》，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

《明英宗實錄》，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

《明孝宗實錄》，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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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張岱：《瑯?gòu)治募罚缆磿纾?985年。

[清]魏禧：《吳孝子傳》，載張潮輯《虞初新志》，《筆記大觀》第14冊，廣陵古籍出版社，1983年。

王思任《王季重十種》，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

（作者：浩然文史·神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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