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28年5月23日，迪士尼經典卡通形象米老鼠誕生了。95年過去后的今天，米老鼠仍舊風靡全球，受到眾多人喜愛?？v觀老鼠家族，米老鼠絕對是大贏家，畢竟它的原型家鼠，現(xiàn)在還處于人人喊打的狀態(tài)。而在家鼠諸多“罪行”中，最臭名昭著的當屬鼠疫了。歷史上鼠疫的三次大流行造成了約1.35億人死亡，比兩次世界大戰(zhàn)死亡人數(shù)的總和還要多，效果堪比“滅霸響指”。但對于這一切，家鼠只能說：我也不知道，我也很冤枉啊。

鼠疫的源頭

鼠疫的名字里雖然帶著“鼠”字，但罪魁禍首其實是一種細菌——鼠疫耶爾森桿菌（Yersinia pestis）。4年，瑞士裔法國醫(yī)生和細菌學家耶爾森（Alexandre Yersin）觀察到患病的老鼠（plague affected rat）與患病的人類有著相同的桿菌，這才發(fā)現(xiàn)了鼠疫桿菌。

而在此之前，老鼠已經背負了許久的罵名，這主要是因為在疫病來臨前，老鼠群體會出現(xiàn)反常的表現(xiàn)。早在公元六世紀，拜占庭帝國的編年史作家以弗所的約翰就注意到，疫病來臨前，老鼠會生病，身上還出現(xiàn)了疫病的標志性腫塊。中國清代的詩人師道南的詩《鼠死行》中，也有“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圻堵”的記載。

在疫病來臨前，老鼠群體會出現(xiàn)反常的表現(xiàn) | Wikemedia Commons

但這些關于老鼠生病的記載，其實恰恰說明了，老鼠也是鼠疫桿菌的受害者。老鼠并不是鼠疫桿菌最完美的宿主，感染后，它們也會生病，大批量死去。但老鼠也并非完全無辜。感染了細菌的老鼠會通過各種交通工具來到新的城市，它們四處流竄，就會把細菌傳染給新地區(qū)的老鼠。在鼠疫傳播的過程中，老鼠充當了鼠疫桿菌無情的“培養(yǎng)基”和 “工具車”。

實際上，老鼠很少直接把疫病傳染給人類，只有當人吃了病鼠，或者有傷口碰到了病鼠的體液時才會感染。在老鼠和人類之間，真正傳播鼠疫桿菌的另有其“人”。

鼠疫桿菌的另一個奴仆

在鼠疫桿菌發(fā)現(xiàn)后第四年，法國醫(yī)生讓-保羅·西蒙德（Jean-Paul Simond）在印度卡拉奇的實驗，發(fā)現(xiàn)了傳播鼠疫的媒介。

西蒙德觀察到，患者皮膚上有不同大小的斑點，在顯微鏡下可以看到斑點附近有鼠疫桿菌，這意味著，鼠疫桿菌可能是通過吸血昆蟲傳播的。于是他做了一個實驗，當將攜帶跳蚤的鼠和健康的鼠放在一起，健康的鼠很快也被感染了。而且，西蒙德還解剖了幾只跳蚤，發(fā)現(xiàn)跳蚤的胃中充滿了鼠疫桿菌。這些發(fā)現(xiàn)證明，跳蚤才是在老鼠和人類之間傳播鼠疫的重要媒介。吸食了病鼠血液的跳蚤，又去叮咬人類，才把鼠疫桿菌注入了人類真皮層下。鼠疫桿菌在那里大量繁殖，使得局部組織變黑——這才出現(xiàn)了黑死病的經典癥狀。

黑死病 | Wikemedia Commons

其實本質上，跳蚤也是鼠疫桿菌的受害者。被鼠疫桿菌感染了的跳蚤由于前胃阻塞，無法真正消化和利用吸取到的血液。挨餓的跳蚤只好一邊滿嘴食物，一邊被迫瘋狂地到處叮咬。而如果食道內的血液積存得太多，跳蚤們就不得不在叮咬宿主時把食道內的血液先反芻出來，再去吸血。結果就把感染了細菌的血液注入到了下一個宿主體內，完成了疫病傳播過程。

合格的宿主

無論是人類、老鼠還是跳蚤，感染了鼠疫桿菌都會很痛苦，發(fā)病死亡很快。顯然他們都不是合格的宿主，不適合與鼠疫桿菌“和平共處，長期寄生”。也就是說，他們感染鼠疫桿菌只是偶然情況。

那么，長期感染鼠疫桿菌，且不會生病的天然宿主有嗎？有，它們就是野生的嚙齒動物，例如：土撥鼠，兔子，松鼠，花栗鼠等等。它們即使感染了鼠疫桿菌也不一定會發(fā)病，是鼠疫桿菌的理想宿主，能給細菌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食物能量和繁殖場所，且不會被宿主的免疫系統(tǒng)攻擊和清除。

野生的嚙齒動物即使感染了鼠疫桿菌也不一定會發(fā)病 | Pixabay

這也是為什么現(xiàn)在的鼠疫病例，集中在非洲這樣的貧困地區(qū)。貧困地區(qū)人口聚居且衛(wèi)生條件較差、醫(yī)療服務不足，人和野生動物直接接觸機會較多，鼠疫爆發(fā)的頻率和程度也相對較高。

無形的生態(tài)推手

問題來了：如果鼠疫桿菌有完美的宿主，在它們身上吃吃喝喝、繁衍后代，兩方都很開心，為啥要跑到人類、老鼠這種不合格的宿主身上呢？

除了人類偶然接觸野生動物，被其身上的跳蚤叮咬這一途徑外，還有一個更復雜、更具偶然性，也威脅性更大的途徑，涉及到整個生態(tài)鏈條的波動。

野生嚙齒動物一般棲息在特定的領地，但如果生態(tài)和氣候條件發(fā)生了變化，它們的數(shù)量和領地也會隨之而變，因此就可能發(fā)生大規(guī)模遷徙，或者產生行為的改變。在這個過程中，如果他們感染了和人類關系密切的老鼠，那么一場大流行就處于襁褓之中了。也許一個小小氣候變化，也能醞釀出一場大風暴。事實上，有科學家推測，發(fā)生在公元六世紀東羅馬帝國的鼠疫大流行，就與當時一系列火山爆發(fā)導致的低溫有關。今天我們也可以觀測到，中國零星的鼠疫疫情和厄爾尼諾現(xiàn)象有密切的關系。

根除鼠疫，難上加難

縱觀每一場鼠疫大爆發(fā)，其實沒有一個勝者。人類、老鼠、跳蚤，甚至鼠疫桿菌本身，都深受其害。在復雜的生態(tài)鏈條的帶動下，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參與者，都不得不成為疾病擴散的傳播者，最終又倒在疾病之中。這樣的復雜鏈條之中，想根除鼠疫難上加難，而歷史的進程也一再為此做注腳。

1917年至1991年期間，蘇聯(lián)開展了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消滅鼠疫的運動。蘇聯(lián)的科學家和工作人員動員當?shù)厝?，在可能攜帶鼠疫的嚙齒類動物洞穴附近放置毒餌，或誘殺和捕殺目標動物。此外，還采取了一系列焚燒植被、清除動物聚居地等方式，來根除動物宿主。

1930年代，蘇聯(lián)雇傭當?shù)貗D女，往嚙齒動物洞道里投毒 | N. D. Mitrofanov / NATURAL NIDALITY OF TRANSMISSIBLE DISEASES

然而即便是這樣由控制的、人力和資金充足的運動最終也未能根除地方性鼠疫。例如在Kyzyl Kum地區(qū)，研究人員估計，除非殺死90%的沙鼠，否則地方性鼠疫根本無法根除。并且在適宜的氣候和食物條件下，僅需3-4年，一個地區(qū)沙鼠的種群密度就能從根除運動中恢復。

而根除鼠疫計劃的失敗，主要和嚙齒動物及其背后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有關。嚙齒類動物數(shù)量眾多、分布廣泛，而且在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和許多動物都有接觸。如果自然界中它們的捕食者、猛禽，以及其他使用嚙齒動物洞穴筑巢的鳥類不幸感染了鼠疫桿菌，這些快速移動的“工具車們”則會將疾病傳播到更大的范圍。此外，嚙齒動物在自然界中占有非常重要的生態(tài)位，將它們趕盡殺絕，可能對地方生態(tài)系統(tǒng)造成巨大傷害。最后，大量使用致癌、有毒和持久的化學物質，可能通過間接方式影響到非目標動物甚至反噬人類。

好在，隨著科技的發(fā)展，人類也逐漸探索出了新的控制鼠疫的工具。在許多國家的海關口岸，都設有鼠疫檢疫，配有快速檢測試劑盒，可以高效地檢查出貨物、人員是否攜帶鼠疫桿菌；在鼠疫的長期疫源地，比如我國的青海、西藏等地，開展長期重點監(jiān)測；除了人力監(jiān)測，我們還設計了智能化的監(jiān)測方案，例如，利用衛(wèi)星遙感數(shù)據，跟蹤記錄嚙齒類動物的運動軌跡，分析鼠疫的潛在分布空間，密切關注鼠疫復雜生態(tài)鏈中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

也許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人類還是無法消滅鼠疫桿菌。但通過科學地防疫、嚴密地監(jiān)測，以及對生態(tài)系統(tǒng)更深入地了解，我們或許可以阻止下一次鼠疫大規(guī)模爆發(fā)。讓鼠疫桿菌生活在天然宿主身上，讓人類也生活在舒適的區(qū)域中，互不干擾，和諧共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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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https://.cdc.gov/plague/index.html

作者：綠洲

編輯：小販兒

題圖來源：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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