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切利的藝術是文藝復興早期的美麗與優(yōu)雅的偉大代表。比如將在上海展出的波提切利的《三博士朝圣》，這幅畫作是波提切利創(chuàng)作的最好的宗教畫作之一；《青年女子“西蒙內塔·韋斯普奇”的肖像》描繪的對象則是一位傳奇的、美麗而優(yōu)雅的年輕女子，被認為是波提切利的繆斯女神?！睂τ诿魈炱饘⒃谏虾３尸F(xiàn)的“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特展，提供這些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珍品的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館長史艾克（ Eike D. Schmidt）對《澎湃新聞·藝術評論》（thepaper.cn)說。

桑德羅·波提切利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繼上海博物館“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一場波提切利主題展——“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將于4月28日在上海東一美術館展出，除十件波提切利的原作外，還有菲利皮諾·利皮、佩魯吉諾、洛倫佐·迪·克雷蒂、科西莫·羅塞利等近30位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作品。

展覽開幕之際，澎湃新聞與烏菲齊美術館館長史艾克就上海這一特展進行了一次對話。

將在上海展出的波提切利名作《三博士朝圣》（局部）中的波提切利

波提切利憑借著為美第奇家族服務，成為了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家，其代表作有《春》《維納斯的誕生》《三博士朝圣》等。烏菲齊美術館則是意大利佛羅倫薩歷史最悠久和知名度最高的一座藝術博物館，以收藏文藝復興時期名跡而知名，其中就包括了大量波提切利的作品。

桑德羅·波提切利 《春》約1480-1482，木板蛋彩畫，上海展覽時為品。

《春》(局部)，上海展覽時為品。

對于“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展，史艾克表示，波提切利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是美第奇家族藝術審美之標的，也是烏菲齊藏品的核心?！安ㄌ崆欣乃囆g是文藝復興早期的美麗與優(yōu)雅的偉大代表。他的畫作提供了一個窺視佛羅倫薩在巨大變化及創(chuàng)新時期的文化、藝術的機會。且其作品為人們提供了一個關于藝術中的美的作用的獨特視角。無論是作為藝術史上的杰作，還是僅僅作為美麗的藝術作品，波提切利的畫作定會吸引和激發(fā)人們的注意力?！?/p>

對話｜烏菲齊美術館館長史艾克（ Eike D. Schmidt）

烏菲齊美術館館長史艾克（ Eike D. Schmidt）

澎湃新聞：藝術史學家、評論家貢布里希在對于波提切利的解讀中，尤其是他的名作《維納斯的誕生》《春》中，談及了波提切利解決了中世紀繪畫中“主題”與“背景”不調和的問題，同時他在描繪人物中弱化了人物的立體感，凸顯出了優(yōu)雅與韻律。對此，你怎么看待波提切利繪畫的優(yōu)雅？向中國的觀眾介紹下波提切利的藝術吧。

史艾克：波提切利在他的畫作中確實解決了協(xié)調主體和背景的問題，他將人物的三維效果降到了最低，轉而強調人物的優(yōu)雅和畫作中的韻律。他是通過對古典羅馬浮雕的研究得出了這一解決方案的。這種方法有助于創(chuàng)造一個更和諧的構圖，并將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人類的形態(tài)之美上。

波提切利畫作中的優(yōu)雅體現(xiàn)在人物流動的線條和精致的曲線上，以及主體和背景之間的微妙平衡。他利用一種叫做 “暈涂法（sfumato） ”的技術來創(chuàng)造一種柔和、大氣的效果。這些效果也使他筆下的人物更加美麗、優(yōu)雅。

桑德羅·波提切利 《維納斯的誕生》約1485，上海展覽時為品。

為此，波提切利的藝術是文藝復興早期的美麗與優(yōu)雅的偉大代表。他的畫作提供了一個窺視佛羅倫薩在巨大變化及創(chuàng)新時期的文化、藝術的機會。且其作品為人們提供了一個關于藝術中的美的作用的獨特視角。無論是作為藝術史上的杰作，還是僅僅作為美麗的藝術作品，波提切利的畫作定會吸引和激發(fā)人們的注意力。

澎湃新聞：在此前的一些采訪中，您將波提切利稱之為“他是美第奇家族藝術審美之標（Botticelli is a reference artist of the Medici family and heart of the collections of our museum）”?？煞裾勔徽劜ㄌ崆欣麑ξ乃噺团d時期的藝術界的貢獻，以及我們該如何理解“藝術審美之標”這一詞匯？

史艾克：在文藝復興時期，美第奇家族是藝術的贊助者，也是佛羅倫薩最有影響力的家族之一。他們委托波提切利和其他藝術家創(chuàng)作了許多作品。烏菲齊美術館這棟建筑最初是作為美第奇家族的政務廳而建造的，所以這里的藏品被視為藝術品位和品質的標準，而波提切利的作品則被認為是那時期的理想與價值觀的參考點。

同時，波提切利的藝術作品也代表了藝術及文化史上的一個轉折點：他是第一批接受文藝復興時期新自然主義風格的藝術家之一，這種風格強調人類的美與潛力。因此，波提切利的作品幫助人們建立起了藝術中的美與和諧的新標準。

由于上述的這些因素，波提切利成為了藝術史上的重要人物，也被認為是烏菲齊美術館的“審美之標”，其作品至今仍舊是美術館收藏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作為一位“審美之標”式的藝術家，他持續(xù)激勵著新一代的藝術家和觀眾，其藝術遺產也持續(xù)塑造著我們對藝術、文化的理解與欣賞。

《春》（局部）

烏菲齊美術館是研究和欣賞波提切利作品的重要場館，每年吸引了數(shù)百萬的游客前來觀看他的杰作及文藝復興時期其他藝術家的重要作品。通過展示波提切利的作品和展示他作為“審美之標”的意義，美術館才得以保護和促進這些藝術遺產，并分享給世界各地的藝術愛好者。

澎湃新聞：談及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觀眾（尤其是中國觀眾）或許都會將其與宗教題材相關聯(lián)。但這次展覽的特殊之處在于，波提切利最著名的恰巧是描繪古典神話題材。對此，可否介紹下文藝復興時期中的神話題材繪畫？如，波提切利對于神話的描繪對當時的神話題材繪畫產生了哪些影響？他的作品對后世又產生了哪些影響？

史艾克：在文藝復興時期，古典學問與文化得到了復興，這也反映在這一時期的藝術中。這時期的藝術經常從古代神話和傳說中獲得靈感?！吧裨挳嫛保∕ythological paintings）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一種流行題材，它們在這一時期的藝術與文化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波提切利也因古典神話的繪畫而著名，如他最著名的作品便是《維納斯的誕生》和《春》，描繪了古代神話及傳說的場景。他對古典神話的描繪以精致的美感、優(yōu)雅的氣質而著稱，這幫助了后人建立新的藝術之美及和諧的標準。

對古典神話的描繪是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的一個重要方面。這一時期的許多藝術家，包括波提切利在內，都受到了古希臘和古羅馬的神話和傳說的啟發(fā)。這些神話為藝術家們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他們用這些素材來探討愛、美和道德等主題。在波提切利對神話的描繪中，他利用古典主題創(chuàng)造出既美麗又有意義的圖像。他對愛和美的故事特別感興趣，并以象征和帶有寓意的方式來探討這些主題。

波提切利對當時的“神話畫”的影響的另一層重要意義是其作品激發(fā)了其他藝術家對古典主題的探索。他是第一批對古典題材描繪采取全新的帶有創(chuàng)新方法的藝術家之一，他的作品為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建立一個新的“神話畫”傳統(tǒng)。

此外，波提切利對后世的影響也很重要。其作品啟發(fā)了文藝復興時期及之后的其他藝術家，尤其是，他對畫中人物和風景的描繪后來被廣泛模仿。今天，波提切利依舊是藝術家和藝術愛好者的重要參考人物，他對古典神話和傳說的描繪被持續(xù)而廣泛地研究、推崇。

澎湃新聞：回到展覽本身，這次展覽的作品選取的標準是什么？舉辦這樣一場展覽的初衷是什么？

史艾克：我們想通過烏菲齊美術館的收藏杰作來展示15世紀最后幾十年的佛羅倫薩藝術。這是當時藝術的高峰期，也是充滿未來的發(fā)展時期。展覽所展示的藝術家圍繞著波提切利開始，除了波提切利本人，還有他的老師菲利普·利皮（Filippo Lippi）、波提切利在西斯廷教堂共事裝飾藝術的同伴科西莫·羅塞利（Cosimo Rosselli）、佩魯吉諾（Perugino）、盧卡·西格諾雷利（Luca Signorelli）、比亞喬·安東尼奧（Biagio d’Antonio）等。此外，展覽還包括了波提切利的學生及合作者的作品，這些作品也都吸收了老師的風格，并通過眾多教會和私人委托制作而傳播開來。

“文藝復興”這一詞被用來表示與15、16世紀相對應的歷史時期，這也是意大利文化中最富饒、最有創(chuàng)意的時期。文藝復興起源于一種新的世界觀，將人類而非上帝置于中心位置，產生了對自然與科學的研究，產生了藝術的繁榮，以及推動了公民生活。這一文明是基于對古希臘和古羅馬文明的研究，統(tǒng)治者、藝術家、作家和哲學家們試圖模仿和恢復過去偉大的文化、藝術和。佛羅倫薩是“文藝復興”現(xiàn)象開始的城市，在這一復興精神傳播到意大利和歐洲各地之前，這個非凡的創(chuàng)作時期被許多藝術作品所記錄。

藝術作品的出現(xiàn)不僅僅是為了裝飾，而是作為真正的會說話的圖像，講述、教育、慶祝和引發(fā)人們的思考。這一時期的藝術作品由當時最優(yōu)秀的藝術家為公共建筑、私人宮殿和教堂創(chuàng)作，并在今天成為了意大利和世界各地主要博物館的收藏。烏菲齊美術館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文藝復興時期繪畫的收藏地之一。領導佛羅倫薩和托斯卡納地區(qū)的美第奇家族在四個世紀中，將大部分的藝術遺產都匯集在這里。這次展覽就是一個重要的證明，展出的40多件作品不僅提供了關于藝術的介紹，還向觀眾介紹了15、16世紀佛羅倫薩及其地區(qū)的、宗教和公民生活。在這里，肖像、宗教作品、歷史和神話畫作讓人看到了這段不平凡的歷史和這一時期的主角們。而在吸引力和名氣方面，最獨特的當屬波提切利的作品。他是一位杰出的肖像畫家，也是一位擅長將復雜的概念和文學題材轉化為圖像的畫家，他通過一種高度原創(chuàng)的、并非絕對自然的風格來表達自己。這其中，和諧與優(yōu)美是最突出的。

此次展覽的目的是對佛羅倫薩在藝術文明史上所扮演角色的一種非常自豪地肯定，也希望對像中國這樣擁有古老文明的，且與托斯卡納文化截然不同的文明呈現(xiàn)出友善與感激。

澎湃新聞：可否介紹這次上海特展中的重點展品？

史艾克：首先是波提切利的《三博士朝圣》。這幅畫作是波提切利創(chuàng)作的最好的宗教畫作之一，也可以說是對美第奇家族崛起時的佛羅倫薩的社會反映。畫作表現(xiàn)了三位國王或賢人對嬰兒耶穌的敬意。波提切利的描繪是一種創(chuàng)新手法：與之前常規(guī)的方式相比，為了給朝圣者的到來提供空間，圣母和耶穌位于了同一邊。這一描繪方式與展覽中科西莫·羅塞利的木板畫一樣。波提切利的這一“發(fā)明”對佛羅倫薩的繪畫產生了重大影響，甚至影響到了后來的達·芬奇，如現(xiàn)藏于烏菲齊的達·芬奇未完成作品《三博士朝圣》。人們通常認為，畫作前景的右側，面對我們的，裹著淺棕色斗篷的年輕人是畫家波提切利。當時他大約30歲，他的自畫像與許多知名人物一起出現(xiàn)，證明了美第奇家族及其盟友對他作品的喜愛。也正是這些友誼為他贏得了無數(shù)有聲望的藝術委托。

桑德羅·波提切利《三博士朝圣》 1474-1475，木板蛋彩畫111 x 134cm，?Photographic Department, The Uffizi Galleries - By Permission of the Ministry for Culture of Italy

達·芬奇《三博士朝圣》（未完成作品）

波提切利的《女神帕拉斯·雅典娜與半人馬》和《青年女子“西蒙內塔·韋斯普奇”的肖像》也值得推薦。前者記錄了波提切利將古代世界的題材和主題帶入現(xiàn)實生活并加以更新的能力。他使用源自古典雕塑的模型，通過非凡的手繪能力將其轉化為繪畫；后者則是一幅肖像畫，描繪的西蒙內塔·卡塔雷奧·韋斯普奇（Simonetta Cattaneo Vespucci，1453-1476年）是一位傳奇的、美麗而優(yōu)雅的年輕女子，被認為是波提切利的繆斯女神。她在23歲時因肺結核去世了，這使她受到了同時代人的崇敬，被同化為女神或仙女，在詩歌中受到人們的贊美。

桑德羅·波提切利《女神帕拉斯·雅典娜與半人馬》 ，1480-1485，布面蛋彩畫207 x 148 cm，?Photographic Department, The Uffizi Galleries - By Permission of the Ministry for Culture of Italy

桑德羅·波提切利《青年女子“西蒙內塔·韋斯普奇”的肖像》 ，1480-1485，木板蛋彩畫61.3 x 40.5 cm，?Photographic Department, The Uffizi Galleries -By Permission of the Ministry for Culture of Italy

此外，展廳中，佩魯吉諾的《圣瑪麗亞·抹大拉（Saint Mary Magdalen）》是一幅質量很高的肖像畫，其風格特征，以及柔和的涂抹方式，是典型的佩魯吉諾繪畫語言。而皮耶羅·本奇的肖像畫作則是典型的側身描繪，是15世紀前期佛羅倫薩流行的肖像畫風格，該風格也被馬薩喬，菲利普·利皮，皮耶羅·德拉·弗朗西斯卡和波提切利采用。

澎湃新聞：中國和歐洲在歷史和文化上有明顯的差異。同時，中國和歐洲在藝術表現(xiàn)上也有很大的差異。那么，在您看來，烏菲齊美術館應該如何向中國觀眾介紹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

史艾克：在我看來，向中國觀眾介紹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的最佳方式是強調文藝復興藝術與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區(qū)別，同時也要強調相似性及共同的主題。在這里，一種方法是概述歐洲文藝復興的歷史和文化背景，包括影響了這一時期發(fā)展的及社會事件。這將有助于讓觀眾感受到藝術產生的背景及其意義。

大體上，展覽強調了文藝復興時期發(fā)展的創(chuàng)新技術與風格，如透視法和自然主義的使用，以及古典主題和圖案的復興，這些元素顯示了對當時傳統(tǒng)藝術規(guī)范的偏離。同時，在展覽中討論個別藝術家的作用和他們對文藝復興時期藝術的影響也很重要，這包括了波提切利、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等人。這也將有助于讓觀眾感受到塑造這段藝術歷史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愿景。

最后，我們將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與中國傳統(tǒng)藝術進行了對比，強調了兩者在主題、風格和技術方面的異同。這有助于建起兩種文化之間的橋梁，使人們對兩種不同的文化有更深的了解。通過比較的視角，強調兩種藝術傳統(tǒng)的異同，幫助觀眾了解文藝復興的獨特意義，欣賞它對世界藝術的貢獻。

游客們在《維納斯的誕生》前駐足 每年來到烏菲齊美術館參觀的人們絡繹不絕 ?Public Domain

澎湃新聞：今天，觀看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有什么意義？就觀眾而言，你對欣賞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有什么個人建議或提示？你希望觀眾從演出中“帶走”什么？

史艾克：今天觀看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義，這取決于個人的興趣、自身背景和教育背景。佛羅倫薩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編纂了視覺語言。吸引許多人觀看文藝復興藝術的一個共同主題是它的美感、精湛的技藝，以及通過藝術表達永恒的主題和思想。

對于如何觀看展覽，我建議觀眾以開放的心態(tài)對待這些藝術，并去了解這些文化傳統(tǒng)，了解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歷史背景，熟悉該時期的主要藝術家和作品，這對觀看展覽是很有幫助的。在欣賞這些藝術時，重要的是要考慮藝術創(chuàng)作的文化和社會背景，以及作品背后的隱喻。

希望觀眾從文藝復興時期的展覽中得到的是對世界藝術傳統(tǒng)的多樣性和豐富性的深層次體會。通過學習這些藝術，可以更好地了解歐洲的文化和歷史背景，以及欣賞這一重要藝術傳統(tǒng)的技術精湛和美感。此外，通過觀看、體驗文藝復興時期藝術所表達的永恒主題和思想，可以獲得一種觀看人類發(fā)展經驗和共同文化遺產的新視角。

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

地點：東一美術館（上海市中山東一路1號）

展期：2023年4月28日—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