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上，獅子林橋下，天津局部下老頭。

海河的獅子林橋上的“跳水掰掰”。動圖/爆笑幺幺零

很多城市都有母親河，可誰家孩子一把年紀(jì)還變著花樣地往“母親”懷里扎猛子？天津掰掰們不僅扎，還扎出一個“8A景區(qū)”。

一群天津大爺?shù)淖园l(fā)娛樂，一種天津人見怪不怪的海河景觀，在這個夏末變成了一場“國家級賽事”。以后天津人到外地，恐怕不僅僅要被問你們天津人是不是都會說相聲，還要被問跳沒跳過海河。

阿凡達也來跳水了。攝影/武亞林

天津有全國最低的率。當(dāng)代人苦于精神內(nèi)耗，而除了大餅和街，沒有什么能讓天津人卷。你有很多煩惱，天津掰掰只有翻騰一周半濺起的水花，就像海河禁止游泳，可誰讓掰掰不ins字兒呢。

01

瞧，橋

俗話說，“九河下梢天津衛(wèi)，三道浮橋兩道關(guān)?！彪m然天津是一座海濱城市，可對天津人來說，海太遠，河更親。有了河，自然也就有了橋。

天津海河，一條氣質(zhì)獨特的母親河。攝影/紀(jì)睿泓

海河上到底有多少座橋？根據(jù)范圍不同，有30座、43座、49座等等諸多說法。橋梁茅以升曾說：“幾乎全國的開合橋都集中在天津?！弊阋娖涠?。

解放橋打開與岸邊觀看的游客。攝影/慈智翔

海河的橋不僅多，而且一橋一景。世界唯一上建摩天輪的永樂橋；中國唯一的鋼制平轉(zhuǎn)式開啟橋金湯橋；兩個不對稱拱形構(gòu)成的大沽橋……以及像下餃子一樣下老頭兒的獅子林橋。

海河上的永樂橋。攝影/慈智翔

據(jù)說，明末有一位游方和尚來到天津，在河灣處建起一座小廟，取名為“獅子林廟”。小廟聚起人氣，有了獅子林村、獅子林大街，架起橋來，就是獅子林橋。

獅子林廟今已不存，但橋因塑有上千只獅子而成為名副其實的“獅子林”。天津城的起點在三岔河口，獅子林橋就在這里，從地緣來看，獅子林橋是和天津最親的橋之一。

天津海河及周邊水系示意圖。制圖/劉耘碩

從獅子林橋坐船順流而下，不遠就是舊天津的租界區(qū)。當(dāng)年，海河兩岸擠滿了作威作福的“洋大人”，曾經(jīng)作威作福的下野軍閥，夢想作威作福的投機客，還有除了一身力氣，別無長物的苦力。幸與不幸，服與不服，折疊壓縮在這塊土地上，醞釀出獨特的城市性格。

曾經(jīng)舊天津的租界區(qū)-大陸銀行倉庫。攝影/紀(jì)睿泓

就拿碼頭上的苦力來說。天津話有個詞叫“膀大力的”，意思是“說真格的”，據(jù)傳就來自于苦力，因為他們干的活來不得半點虛假。而也有學(xué)者考證，膀大力的是英語“boundary”的音譯，意為邊緣，引申為話說到頭了、交底了。一個詞，可能是最“土”的，也可能是最“洋”的。

因為薈萃，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生動。最能體現(xiàn)這一點的，還是天津人。

獅子林橋上跳水的掰掰們。攝影/無相攝影

02

“生存一分鐘，快樂60秒”

別處跳河打撈，天津跳河打分。

獅子林橋跳水隊的掰掰們，跳了30多年，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夏天會有那么多人不遠萬里來到海河邊，只為了在水花濺起的時候，高高舉起一個“10分”。

為跳水打分的野生評委們 。攝影/武亞林

掰掰們跳水生涯的早期，老獅子林橋的橋墩還在，上面站著幾條金龍，總是在你不路過的時候噴水，四周游泳的、跳水的、遛彎的、揣著糖餅釣魚的，不遠處興許還有出租車司機舀起海河水洗車，冬天上凍了還有滑冰的。海河是大家的，別見外，愛怎么用怎么用。

冬日海河上面滑冰，釣魚的掰掰。攝影/Handmade

天津被稱為“哏兒都”，似乎任何事情在這里都可以變成段子，以至于交警不得不掛起大大的警示牌：“開車說笑，危及安全”；以至于天津一發(fā)水，皮劃艇、澡盆、門板、天鵝船全都上了街；以至于騎電動車沒有頭盔，電飯鍋內(nèi)膽頂在了頭上；以至于老頭兒跳河快成了“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游泳、遛娃，海河可能是最接地氣的母親河。攝影/Handmade

就像掰掰說的：“我們天津人的口號是‘生存1分鐘，快樂60秒’。”在天津人的哲學(xué)里，不同的狀態(tài)之下可以有不同的生活態(tài)度，唯獨樂呵不變。一夜爆紅，跳水掰掰們有了大批追隨者，甚至有了入場式，可除了入場時劈個叉，展示一下掰掰的軟開度，該怎么跳還是怎么跳。不跳的時候幫著維持維持秩序，勸退跳水生手，把天津人的熱心腸發(fā)揮到極致。

松弛，還是松弛。如果你近距離地觀察天津人的生活，一定會得出這種結(jié)論。然而這種松弛，絕不可簡單理解為隨性。該講究的地方，天津人絕不馬虎。

掰掰們展示柔韌度 。攝影/Handmade

互聯(lián)網(wǎng)都知道，煎餅果子不放香腸生菜，是天津人神圣不可侵犯的“天條”。小到過年一定要吃放紅粉皮的素餃子，吃撈面要有四碟炒菜，大到在市區(qū)舉辦的頭婚婚禮一定在下午，天津人在儀式感上堅守著自己的老例兒。

講究的，還有跳水掰掰背后的盤頭大姨。掰掰向下，一遍遍驗證牛頓第一定律，大姨向上，把頭發(fā)高高盤起。一位熟練的盤發(fā)師能盤出300多種發(fā)型，而每一位大姨都有自己最中意的那一種。盤頭大姨們不會容忍一根頭發(fā)絲在不屬于自己的位置上，永遠昂然挺立，永遠顧盼生輝。

天津文化的精髓全在日常生活之中。攝影/張建

事情，并不是一成不變。爆紅之后，天津獅子橋跳水隊的掰掰們，用一紙倡議書終結(jié)了綿延30年的跳水活動?！罢略鄢?，不得不把夜景燈光的電掐了?！比绱诵形?，不管是否代筆，自帶掰掰語音包。四條倡議，三條以“咱們大家”開頭，掰掰們身上依然閃爍著集體主義的古道熱腸。

03

掰掰走后怎樣？

“8A景區(qū)”暫停營業(yè)，而海河對于天津人生活的浸潤，已經(jīng)是方方面面。

天津人指路不分南北，只說左右，這正是海河留下的印記。城市沿著海河鋪展，天津難以發(fā)展成為南北周正的大城，反而出現(xiàn)不少雞爪子一樣的五岔路口、六岔路口。

天津道，道路縱橫交錯 。攝影/枉言

就像掰掰們說的：“天津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多著呢，獅子林橋附近就有不少?！?/p>

獅子林橋背后就是望海樓，一座近代史難以忽略的建筑，清末一把大火，在這里引爆轟動一時的“天津教案”。群民的暴怒消失不見，只剩下多次毀而復(fù)建的天主堂，變成圍觀“跳水掰掰”的背景板。

海河邊的望海樓，原名源于乾隆皇帝的行宮；后在變動及中屢次焚毀及重建，是中國近代史變遷的見證。攝影/焦搏

再往南，還有一個不那么光彩的“疤痕”——天津奧租界。這里是奧匈帝國唯一的海外領(lǐng)地，不幸落在了天津。此外，天津還不幸成為了近代中國唯一一個比利時租界的所在地。列強看中天津水陸交通的便利，建起九國租界，留下一群洋房。如今，這里反而成了天津最適合city walk的地方之一。

近代天津融匯三教九流，吸納各國風(fēng)物，也養(yǎng)出了最挑剔的一張胃口。“衛(wèi)嘴子”不僅會說，也會吃。

天津煎餅果子。圖/視覺中國

但凡算得上美食之都的城市，起碼要滿足兩個條件，有或有過一幫有錢有閑的食客，養(yǎng)得了飯莊，撐得起“天花板”；商業(yè)發(fā)達，有充分的信息、人口、物資交流，要足夠豐富。這兩個條件，天津都滿足。

老天津餐飲界有“成”“樓”“飯莊”之說，其中最早的飯店能追溯到清朝康熙年間。早年有運河，近代又很早開埠，為天津飲食聚攏人氣。南社詩人胡樸安在《中華全國風(fēng)俗通志》中寫道：“天津商肆之多且盛者，首推酒席館。”由于天津氛圍寬松，餐飲業(yè)發(fā)達，甚至許多京城貴胄專門到天津擺酒席，更加助推了天津餐飲業(yè)的發(fā)展。

天津菜明油亮芡，鮮艷熱烈，吃著才過癮啊。攝影/吳學(xué)文

受租界的影響，天津可以說是近代北方西餐的中心，出現(xiàn)了一批像起士林、福祿林舞餐廳、惠中飯店、義順合等等一批西餐名館，罐燜牛肉、奶油雜拌等名菜至今還能吃到。天津西餐之火爆，甚至吸引了不少達官顯貴親自投資，比如清末刑部尚書潘祖蔭的后代潘子欣（與杜月笙并稱“南杜北潘”）、張學(xué)良夫人趙四小姐的哥哥趙道生、熱河督軍湯玉麟等等。

吃罐燜牛肉不見得非去俄餐廳，好多小館子里也有。圖 / 視覺中國

為了營銷，一些西餐館不惜花重金請京劇名角來唱戲，今天馬連良，明天尚小云，誰紅請誰。梅蘭芳訪美歸來，變身梅博士，也是先在天津西餐館清唱一段。

上到高檔宴席，下到平民小吃，也都和海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炒蝦仁、炒紫蟹、罾蹦鯉魚這些取材于本地河海鮮的大菜，是酒席宴上的?？?。貧民、苦力吃不起宴席，只能吃包子、煎餅之類制作快捷的小吃，在趕到碼頭的路上，一手扛著大包，一手拿著吃食，邊走邊解決一頓飯。

新爆三的高配版是“全爆”，各種海鮮都能一塊兒“爆”。攝影 / 吳學(xué)文

時至今日，來一套煎餅果子邊走邊吃，時不時“偷聽”一下路邊掰掰們的即興相聲，看看路邊房子上只在課本里出現(xiàn)過的名字?？床坏教灰o，天津還有輪滑掰掰，天氣變冷，還會有冬泳掰掰，掰掰永遠會Make Tianjin Great Again！

“大賽”最后兩天，撈起來9個讓海河給拍懵了的“選手”，消防隊員和藍天救援隊不得不時刻在水面待命。天津游泳運動協(xié)會和天津教育協(xié)會不得不發(fā)出倡議，呼吁不要盲目嘗試跳水。掰掰直接說，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咱不跳了。幾十年的愛好，說停就停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天津在治療精神內(nèi)耗方面依然遙遙領(lǐng)先。

天津茶館藏著天津人的快樂。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