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劇中的劉姥姥（沙玉華飾）。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在賈府聲勢正旺、烈火烹油的時候，登門告幫乞食的親戚故舊層出不窮，識文斷字、花言巧語者恐怕不在少數(shù)，目不識丁的劉姥姥卻能和賈母一見如故，并在大觀園里享受了幾天賈家親戚的待遇，這絕不是用“撞大運”能解釋的。作者已經(jīng)下了定論：“那劉姥姥雖是個村野人，卻生來的有些見識。”直到今天，讀者也能從劉姥姥的一言一行里找到可供參考的價值。

一進賈府，合理借勢

《紅樓夢》第六回點出了劉姥姥的來歷：“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個人家?！眲⒗牙训呐龉穬盒胀?，祖父曾在京城做過芝麻小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識，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王狗兒家的運勢和金陵王家不可同日而語，爺爺、父親相繼過世后，狗兒走了下坡路，以務(wù)農(nóng)為生。盡管生計艱難，狗兒小時候也算經(jīng)歷過較好的生活，看著越來越窮的現(xiàn)狀，又沒有改變的能力，眼看年關(guān)難過，只能喝酒發(fā)脾氣，堪稱“無能狂怒”的古代版。

狗兒的岳母、鄉(xiāng)下老婦人劉姥姥在他家?guī)团畠赫展芎⒆樱娕鲞@般不成器，忍不住說：“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錢，只可惜沒人會去拿去罷了。在家跳蹋會子也不中用?！比詢烧Z間，即可看出劉姥姥的“見識”，她首先拋出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觀點，并對登門走關(guān)系直接出謀劃策。

劉姥姥對女婿和女兒講的這番話，盡管用詞不甚文雅，但邏輯清晰，有理有據(jù)。她先給出了“背景研判”：“當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連過宗的，二十年前，他們看承你們還好；如今自然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親近他，故疏遠起來。”這番話算是說到了狗兒的痛點，自己父子不主動走動，金陵王家哪里想得到還有這門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然后劉姥姥又做了“可行性分析”：王家的二小姐年輕時就“響快，會待人，不拿大”，對下人不擺架子，現(xiàn)在是榮國府賈二老爺?shù)姆蛉?，以樂善好施著稱，如果念及舊交情，也會給點好處。最后劉姥姥總結(jié)，如果上門試試看，還有微小的希望，只要能得到一點賈府的施舍，對自家就是極大的幫助了，“拔一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粗呢”。

劉姥姥的女兒劉氏先潑了冷水：“你老雖說的是，但只你我這樣個嘴臉，怎么好到他門上去的?！痹趧⑹峡磥恚约胰撕畟岬媚貌怀鍪?，恐怕還沒等走近賈府，就被下人拒之門外了，連往上報個信的機會都沒有。狗兒雖然動了心，也不肯付諸實施，而是把這一難題拋給了劉姥姥：“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試試風頭再說?！惫穬罕M管沒什么啃硬骨頭的勇氣，倒是給了劉姥姥一條重要線索：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和他家以前有過交情，可以走走這條門路。狗兒的話也體現(xiàn)出，他祖父想方設(shè)法的“連宗”，實際上只能巴結(jié)到王家的管家層面而已。劉姥姥稍微推辭了一下，還是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果然有些好處，大家都有益；便是沒銀子來，我也到那公府侯門見一見世面，也不枉我一生。”

劉姥姥帶著外孫板兒到了榮國府門外，被車馬來去的陣勢震住了。雖然見到了幾個挺胸疊肚、指手畫腳的看門人，但劉姥姥沒有直接提出要見王夫人，因為地位相差過于懸殊，這一要求不可能實現(xiàn)。她把自己的目標先定位在周瑞夫婦，仍然被這幾個勢利眼隨口打發(fā)，所幸還有個年老的下人告訴她周瑞不在，去后街找他妻子周瑞家的。若不是這句話，劉姥姥還不知道要白等多久。她向周瑞家的求告，算是一步好棋，當年周瑞在鄉(xiāng)下爭買土地，王狗兒幫過忙，周家還欠著狗兒一樁人情，這才幫劉姥姥牽了一回線。

劉姥姥到榮國府門外，提出找周瑞家的。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依靠周瑞家的關(guān)系，劉姥姥祖孫被引薦到當家人王熙鳳房中，劉姥姥眼花繚亂，手足無措，等到終于有機會向鳳姐求告，說的話也透出卑微：“今日我?guī)Я四阒秲簛恚膊粸閯e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連吃的都沒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沒個派頭兒，只得帶了你侄兒奔了你老來?！边@種硬攀親戚的叫法，連周瑞家的都覺得莫名其妙。幸運的是，劉姥姥一進賈府正值整體興盛期，“得意濃時易接濟”，王夫人指示“不可簡慢”，王熙鳳舉手之勞，便打發(fā)了劉姥姥二十兩銀子，又多給了一吊錢讓她帶著板兒坐車回去。這二十兩銀子，足夠劉姥姥全家過上一年，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劉姥姥要留下一塊銀子給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并不把這錢放在眼里，但也增加了她對劉姥姥的印象分。

劉姥姥一進賈府，王熙鳳給了劉姥姥二十兩銀子，以及一吊錢雇車用。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第一次進賈府，展現(xiàn)出的是劉姥姥的行動力和找準合適“幫忙者”的能力。盡管在賈府的富貴面前，劉姥姥不免顯得畏畏縮縮、扭扭捏捏，但她一直保持著清晰的思路，沒有不顧身份硬闖，也沒有不切實際地獅子大開口，最終實現(xiàn)了目標。

二進賈府，甘當笑料

劉姥姥再來賈府，至少是一年后的事了。讀者看到“上回來打抽豐的那劉姥姥和板兒又來了”，多少會有點好奇，這次她還像原來那樣，兩手空空地上門求乞嗎？恰恰相反，劉姥姥大包小包地登門送禮來了?！皟扇齻€丫頭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棗子倭瓜并些野菜”，可見東西并不算少。劉姥姥對平兒做了一番說明：“好容易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并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意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p>

賈府不缺山珍海味，管轄的多個莊子其實每年也會進上各種糧食果蔬。打動平兒等人的是劉姥姥的這番“窮心”，以最好的收獲、最樸實的話語，減弱了情感上的隔膜。其實，這和劉姥姥的善良本質(zhì)密切相關(guān)，并不是刻意偽裝。

鳳姐給出二十兩銀子后，當然沒有想到劉姥姥第二年會上門還人情。劉姥姥送來的倭瓜野菜雖然不值多少錢，卻大大提高了她在鳳姐心目里的形象，不再是只會討錢的貧婆子，因此當家人鳳姐才提出：“難為他扛了那些沉東西來，晚了就住一夜，明兒再去?！?/p>

賈母得知后，竟然對劉姥姥的到來產(chǎn)生了興趣，問了鳳姐來龍去脈，便提出要求：“我正想找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兒，請了來我見一見。”作為賈府主心骨的賈母，地位高貴、見多識廣，能夠主動要求見劉姥姥，雖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賈母對劉姥姥產(chǎn)生興趣，與鳳姐轉(zhuǎn)述的知恩圖報的細節(jié)應(yīng)該不無關(guān)系。如果劉姥姥第二次仍是空手登門，各種賣慘，恐怕連二十兩銀子的施舍也拿不到了。

賈母想找一個積古的人說話，主動見了劉姥姥。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有心人還會注意到，劉姥姥這次來賈府，還是帶著外孫板兒一起來的。按說帶了這么多東西，七八歲的板兒起不到多少勞動力的作用，讓狗兒和劉氏幫忙不是更好嗎？這應(yīng)該是劉姥姥有意如此。賈府規(guī)矩森嚴，狗兒、劉氏這對壯年夫婦根本沒機會進入，如果全家被拒之門外，得到賞賜的機會就渺茫多了。在以女性為主的大觀園中，劉姥姥和板兒這貧苦的一老一小不僅能方便地出入，也更容易引起上下人等的同情心。

由于對賈府已經(jīng)多了幾分熟悉，劉姥姥這次顯得自然得多，也充分展現(xiàn)了高情商。和賈母一見面，劉姥姥便來了一句不同凡響的問候：“請老壽星安?！比绻麅H僅是叫老太太、老夫人，只能說中規(guī)中矩沒叫錯，叫“老壽星”卻說在了賈母的心坎上。以賈母的身份地位，期盼長壽也是很自然的。而且，劉姥姥很明顯吸取了上次進賈府的教訓(xùn)，周瑞家的批評她和鳳姐說話“開口就是‘你侄兒’”，劉姥姥意識到對大戶人家不能擅自攀親，有效地修正了不足。

賈母和劉姥姥一問一答時，夸劉姥姥這么大年紀了身體還好，自己到了七十五歲恐怕都動不了了，劉姥姥連忙擺正自己的位置，做出了得體的回應(yīng)：“我們生來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來是享福的。”賈母和劉姥姥聊得投機，拍板決定讓她在大觀園里住上兩天，吃晚飯時，連自己的菜也讓人給劉姥姥送幾樣。須知書中享受過賈母賜菜這等待遇的，也不過寶玉、黛玉、王熙鳳、賈蘭數(shù)人而已。

劉姥姥這次進賈府，看似熱鬧搞笑，其實也經(jīng)過了幾道無形的關(guān)卡。

第一關(guān)是“講故事”。賈母對套路化的才子佳人故事嗤之以鼻，卻對劉姥姥講的鄉(xiāng)間見聞很感興趣。就連飽讀詩書的寶玉和姊妹們都深受吸引，“自覺比那些瞽目先生說的書還好聽”。清代人評價劉姥姥的言談“既工于逢迎，又工于揣摩”，因為她講的故事正滿足了聽眾的情感需求，將心理拿捏到位。

劉姥姥先編了一個“雪天抽柴草”的故事，成功引起了寶玉的注意。劉姥姥講的時候，很可能根據(jù)賈母身邊的孫女、外孫女現(xiàn)場發(fā)揮，以“極標致的小姑娘”為主角。黛玉雖然對劉姥姥有些不屑，仍然記住了“雪下抽柴”的細節(jié)，并在之后用來打趣寶玉，可見劉姥姥的故事對他們是很有吸引力的。故事沒講完，外面吵嚷起馬棚失火，寶玉對這不太關(guān)心，還想問那個女孩的后續(xù)，賈母說都是講抽柴草引出火來的。劉姥姥聽出賈母有些不滿，連忙見機行事，講了個“老奶奶積德行善，唯一的讀書好的孫子死后，又得了個聰明伶俐的孫子”的因果報應(yīng)故事，這一故事正符合賈珠、寶玉的現(xiàn)實情況，比上一個故事更得賈母、王夫人的歡心。

劉姥姥講“雪天抽柴草”的故事。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第二關(guān)是“當丑角”。王熙鳳等人為了哄賈母開心，在賈母帶著劉姥姥游園時，設(shè)置了一系列取笑劉姥姥的橋段，有的事先和她打過招呼，有的是現(xiàn)場發(fā)揮。劉姥姥是怎么看的呢？她當然知道賈府把自己當成取笑的主角，但她沒有表現(xiàn)出惱怒、拘謹、糾結(jié)、自傷等情緒，而是能屈能伸，全身心地配合了這場“表演”，不僅不在意，還制造出了更多的笑料。

這一天的開始，就顯得熱熱鬧鬧。正值菊花時節(jié)，李紈讓丫頭送上各色折枝菊花，賈母揀了朵大紅菊花戴在鬢邊，鳳姐卻橫三豎四地給劉姥姥插了一頭。鮮花和農(nóng)村老太婆形成鮮明對比，賈母等人觀之大笑，劉姥姥卻大大方方地自嘲：“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劉姥姥開得起玩笑，這出戲才能演得讓賈母滿意。

賈母在鬢邊帶了一朵大紅菊花，劉姥姥卻被王熙鳳插了一頭菊花。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劉姥姥在大觀園里盡可能放大了自己的“沒見識”，并及時用語言和行動表現(xiàn)出“自黑”，讓賈母等人覺得可笑，又不至于反感，這個“度”其實不太容易拿捏。早飯時，劉姥姥儼然在說單口相聲，先在鴛鴦的指使下，故意用“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引發(fā)全場幾乎所有人的爆笑，再裝作不認識鴿子蛋，說“這里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鴿蛋掉了說“一兩銀子還沒聽見響動就沒了”，拿著象牙筷子說“比鐵锨還沉”，吃菜說“這里的菜若有毒，俺們的菜就成了砒霜了”，一次次讓賈母開懷大笑。席散之后，鴛鴦向出了丑的劉姥姥賠不是，劉姥姥坦然回答：“姑娘說那里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可有什么惱的！”讓鳳姐和鴛鴦對劉姥姥刮目相看。

劉姥姥夾鴿子蛋。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在“哄著老太太開心”的原則下，劉姥姥的一系列舉動，都體現(xiàn)出演技在線。她看似裝瘋賣傻，實際上心里門兒清，完成了全天的精彩表演。午宴行酒令，已經(jīng)不用鴛鴦再事先幫劉姥姥編詞了，她自己就找到了眾人的笑點，用“一個蘿卜一頭蒜”“花兒落了結(jié)個大倭瓜”的鄉(xiāng)土氣息酒令，將熱鬧的氣氛推到高點。品嘗茄鲞大發(fā)驚嘆、用黃楊木大杯子灌酒、點評妙玉進的茶太淡、把八哥叫成黑老鴰、將“省親別墅”認成“玉皇寶殿”，劉姥姥每一個讓人發(fā)笑的言行，都建立在“哄老太太開心”的基礎(chǔ)上，而劉姥姥自己深知，讓賈母開心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她將這出戲演得熱鬧歡快，自己也找到了樂趣。

有趣的是，在這幾回中，無論主子還是奴才都被劉姥姥的表演逗笑過，賈母更是最捧場的觀眾，寶釵卻似乎是唯一覺得劉姥姥的表現(xiàn)毫無笑點的人，沒有任何關(guān)于她忍俊不禁的描寫，在劉姥姥走后寶釵還做了總結(jié)：“昨兒那些笑話兒雖然可笑，回想是沒味的?！北M管寶釵之前在過生日時，為了讓賈母高興，特意點了熱鬧戲文，但她在內(nèi)心仍然和賈母存在著隔閡，這和賈母對蘅蕪苑的房間陳設(shè)不滿意形成了呼應(yīng)。

積極的心態(tài)、符合身份的表現(xiàn)，讓劉姥姥在賈府的幾天頗為順利，實現(xiàn)了吃好玩好、大長見識的目標，最后回鄉(xiāng)也滿載而歸。這一次，劉姥姥不僅得到了王夫人和鳳姐給的108兩銀子、賈母給的兩個“筆錠如意”錁子，還有賈母、平兒、鴛鴦等人送的霞影紗、布匹、衣服、荷包、高級點心、藥物、粳米等物，以及寶玉和妙玉要來的劉姥姥喝過茶的成窯五彩小蓋鐘，這些物件堆了半炕之多，若折成銀兩，應(yīng)當也在百兩左右。劉姥姥這一次的收獲，幾乎相當于上次的十倍。黛玉諷刺劉姥姥為“母蝗蟲”，似也不無道理。妙玉更是直接表達了對劉姥姥的嘲諷，聲稱如果茶盞自己用過，寧可砸碎了也不會給她。這一不近人情的表述背后，實際上是妙玉對自己寄食于賈府的敏感。

第三關(guān)是“出建議”。王熙鳳“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卻對劉姥姥別有幾分尊敬，因為劉姥姥出的建議恰到好處，關(guān)系到她唯一的女兒。劉姥姥臨回去前，得知賈母勞累不適，鳳姐的女兒大姐兒也著了涼，連忙提醒：“一則風撲了也是有的，二則只怕他身上干凈，眼睛又凈，或是遇見什么神了。依我說，給我瞧瞧祟書本子，仔細撞客著了。”在《紅樓夢》的時代，無論貴賤貧富都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鳳姐叫平兒拿出《玉匣記》翻找，果然明確地寫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東南方得遇花神”，馬上命人給賈母和大姐兒燒紙錢送祟，效果似乎立竿見影。

這個有效的小建議，拉近了鳳姐和劉姥姥的距離，讓她主動提出讓劉姥姥幫女兒取名字：“一則借借你的壽；二則你們是莊家人，不怕你惱，到底貧苦些，你貧苦人起個名字，只怕壓的住他?！眲⒗牙迅鶕?jù)大姐兒的生日在七月初七，取名巧姐，“姑奶奶定要依我這名字，他必長命百歲。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業(yè)，或一時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難成祥，逢兇化吉，卻從這‘巧’字上來?！痹掚m不多，卻句句說在了鳳姐的心坎上。這也暗示著，賈府敗落后，巧姐遭遇劫難，多虧了劉姥姥讓她“逢兇化吉”，成為她的恩人，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巧”。

劉姥姥給王熙鳳的女兒取名為“巧姐”。來源/電視劇《紅樓夢》截圖

結(jié)下善緣，余音裊裊

劉姥姥的二進大觀園，靠哄賈母開心而贏得了筆收入，但這還不是她最終的謝幕。警幻判詞寫明，巧姐在賈府被查抄后，因為母親“積得陰功”，在恩人劉姥姥的幫助下獲救。高鶚版續(xù)書結(jié)合這一判詞，安排了劉姥姥搭救幾乎被賣的巧姐的橋段，并安排巧姐與周姓大財主家的秀才兒子定親。

不過，這一情節(jié)其實違背了曹雪芹的本意?！罢l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都體現(xiàn)出巧姐的遭遇比高鶚的設(shè)定更為悲慘，“脂硯齋”也總結(jié)道：“此后文字，不忍卒讀?！笔O正冊里“美人在鄉(xiāng)間紡績”的畫面，以及板兒和巧姐幼時交換佛手和柚子的細節(jié)，已經(jīng)暗示，巧姐最后被劉姥姥救出泥潭，嫁給板兒為妻，過著鄉(xiāng)間生活。

板兒與巧姐。來源/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這一情節(jié)安排，充分體現(xiàn)出了劉姥姥閃耀著光彩的一面。她從賈府得到的饋贈盡管相比農(nóng)戶的家當堪稱不菲，但對鼎盛時的賈府來說，連九牛一毛都比不上，真正是“拔根寒毛”而已。在賈府大廈已傾后，曾經(jīng)的門客、親族、故舊避之唯恐不及，與賈家并列的幾大家族袖手旁觀，僅僅得過一點點好處的貧苦人劉姥姥卻不忘恩情，全力回報，讓巧姐成為紅顏薄命的十二釵里唯一結(jié)局尚可之人。劉姥姥雖是小人物卻不卑小，她的人格魅力經(jīng)得起品味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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