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財經(jīng) 作者:王瑩嶺
“現(xiàn)在還要排隊嗎?”
“現(xiàn)在還要排隊,但是不用排那么久啦?!?/p>
6月12日晚上7點,主播阿哲一如既往地來到淄博“第一網(wǎng)紅店”牧羊村燒烤門口直播,將手機鏡頭對準牧羊村的門店招牌,用一口標準的播音腔,不時回答著觀眾們的問題。
阿哲是淄博本地人,27歲,身材瘦小但站得筆挺,鏡頭前,他不斷地介紹著牧羊村的現(xiàn)狀。周圍人聲鼎沸,為了讓直播間的觀眾聽清,他說話時已經(jīng)快將臉貼在了手機上。
阿哲身后的背包里有一個筆記本,手寫摘抄了一整本他的“導游詞”功課,直播一個月有余,他已經(jīng)完全可以脫稿,小到牧羊村等燒烤店的現(xiàn)狀、來淄旅游的吃住攻略,大到淄博五區(qū)三縣的特色和齊國的文化,在直播時都能如數(shù)家珍。
阿哲的直播生涯從今年“五一”假期開始,當時,同樣是將鏡頭對準牧羊村的招牌,每天的在線人數(shù)幾乎沖破了2萬人,可以說“入行即巔峰”,“那時候平臺似乎對有關淄博的內容扶持力度很大,大家也對淄博很感興趣。”
“近一兩個星期以來,感受到了流量的斷崖式下跌,直播間在線人數(shù)幾乎都維持在三位數(shù)或兩位數(shù)?!卑⒄芨嬖V時代財經(jīng),其他主播同樣是在大概半個月以前流量就突然不好了。最直觀的感受是,人流從水泄不通到能夠暢通無阻了,阿哲直播的地點也從遠處的天臺改成了店門口,“以前人多的時候根本下不來?!?/p>
同樣感受的還有高福天的小餅廠。作為淄博燒烤“靈魂”般的存在,小餅在爆紅時可謂是最炙手可熱的周邊,那時候,燒烤店主往往要“求著”高福天,前來排隊搶貨的車在廠房外停滿。
為滿足供應,小餅廠里的四條生產(chǎn)線連軸轉了兩個月,24小時不停歇。但到了5月中旬,高福天漸漸感到小餅需求下降了,現(xiàn)在他賣掉了其中兩條舊生產(chǎn)線,開工時間也改成了上午半天。供貨名單上,300多家燒烤店也降至150家。
三個月內,高福天猶如坐上過山車,利潤在4月和5月沖上100萬,比往年一年都多,又在6月迎來驟降,“6月的利潤或許不到10萬”。
事實上,3月以來,流量和熱度突然涌入淄博,讓“烤爐+小餅+蘸料”的組合火遍全國。與淄博、淄博燒烤有關的話題花式霸榜熱搜,據(jù)時代財經(jīng)統(tǒng)計,僅4月淄博就上了16個熱搜,話題總閱讀量超10億。從摩肩擦踵的排隊場面,到政府的快速反應,到淄博旅游攻略,似乎只要和淄博沾邊的,都能火。
流量時代,所有人似乎都渴望與之建立聯(lián)系,但當這股熱潮慢慢褪去,又該何去何從?
“流量少了,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面對時代財經(jīng)提出的問題,阿哲停頓了半晌說,“這也是我們這些主播正在迷茫的問題?!?/p>
燒烤店降溫,排隊只需30分鐘
“六月以來,除了周末,一般不算很忙?!比肆鹘禍兀瑹镜曛骼顐ィɑ┙K于松了口氣。
星期一中午10點過,李偉店里的第一桌客人才進店,到了11點營業(yè)時間開始,客人剛好坐滿。
李偉的燒烤小店開在一個胡同的“隱秘角落”里,規(guī)模很小,只有12張烤桌,開業(yè)四年來,全靠本地人之間的口碑相傳。沒想到,從4月到“五一”,“進淄趕烤”的流量也沖擊到了這里。
李偉的燒烤小店是一棟二層小樓,店內共有12張烤桌,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在4月的巔峰時刻,早上八點,就有游客先來蹲守著開門,“比我們到店里都早。”從上午11點到凌晨2點,游客絡繹不絕,一天能翻臺10次。
但因為店小,接待能力有限,最長的排隊時間超過4小時,有游客因為排隊時間太長撥通了“市長熱線”的投訴電話,并在大眾點評上打了差評。這使得李偉店鋪的評分驟然從4.8分降到了4.1分,“除了身體的疲憊,心態(tài)也有點崩。”
進入6月,李偉感到客流逐漸恢復到承受范圍之內,平日幾乎不需要排隊,周末排隊的時間也維持在1小時以內。李偉說,現(xiàn)在的日均營業(yè)額減少了大約四分之一,爆火的時候能有一萬八的日均營業(yè)額,現(xiàn)在大約降到了一萬三左右。
游客少了,備料也會更少。店里的工作人員說,目前肉要比爆火時少準備三分之一,大約8到10斤,相當于少準備了四五百串。
和李偉的小店一樣,淄博的“最大網(wǎng)紅”牧羊村燒烤也在逐漸降溫。
牧羊村店內有約300張桌,不再拿號,游客看到空桌即可先占座位,再排隊點單結賬。6月11日星期天下午3點半,開始點單排隊時,來吃燒烤的人幾乎都能占上座位,只需要再排隊約30分鐘左右結賬,便可以吃上燒烤。
周日下午三點半,牧羊村開始開放點單,顧客們爭先恐后地領取菜單,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6月12日晚7點左右,牧羊村總店所在的淺海美食城雖然依舊人聲鼎沸、人頭攢動,但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景象沒有出現(xiàn)。人們吃燒烤的時間也變快了,位置不時會被空出,排隊的人也大約只需要30分鐘。
周一晚7點的牧羊村,門口人聲鼎沸,但并未水泄不通,仔細找找還能看見空桌,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牧羊村工作人員告訴時代財經(jīng),雖然游客沒有巔峰時期那么多,但是因翻臺率提升,營業(yè)額反而變高了。
“4月、5月的時候,很多人都來感受氛圍,那時候唱歌、跳舞的人很多,大家吃著開心,很多人從下午4點入座,到凌晨幾乎就不走了,一晚上都沒有翻臺?,F(xiàn)在大家都吃得更快,一晚上能翻臺2-3次?!?/p>
和牧羊村一樣,張店市區(qū)內的燒烤店里,純粹的“饕客”多了,感受氛圍的游客少了,因為“氛圍感”都集中到了距離市區(qū)約10公里的“海月龍宮·淄博燒烤體驗地”。
作為在“五一”前剛剛開業(yè)的燒烤城,海月龍宮聚集了大約30家燒烤店,分為東、西兩區(qū),每個區(qū)都配有一個舞臺,這里遠離居民區(qū),樂隊、DJ輪番上陣,讓游客們的燒烤之旅拉滿氛圍感。
不過,氛圍感體驗地的人流量也在減少。從6月起,海月龍宮將開業(yè)機制進行了調整:星期日至星期四,東、西兩區(qū)輪流開業(yè);只有星期五、星期六東西兩區(qū)齊開。工作人員告訴時代財經(jīng),“一是平日的游客在減少,只啟用一邊就足夠;二是輪流開業(yè)也能讓燒烤店多休息調整?!?/p>
“周末人還是挺多的,6月10日星期六,兩邊都開業(yè),這里容納了2萬人。到了星期天,只開了一邊,容納1萬人左右,也能坐滿?!惫ぷ魅藛T解釋道。
周日晚,“各路神仙”現(xiàn)身燒烤城,掀起一股熱潮,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不過,無論是燒烤店主、主播,還是出租車司機依然充滿了期待,他們認為到了暑假,淄博的熱度還會接著回歸,“最近剛高考完,等到中考完了,帶著孩子來淄博的家長會越來越多?!?/p>
在局外,凌晨4點排隊求字畫
局便民市場,是淄博燒烤的另一個流量中心,距離牧羊村車程約20分鐘。在流量沖擊下,改變最大的也莫過于它。
在當?shù)厝搜劾铮种皇窃倨胀ú贿^的菜市場,肉、菜、水果、海鮮、小吃都售賣,但在紫米餅、炒鍋餅、牛奶棒這“新三樣”爆紅后,原本的菜市場被游客擠得水泄不通。
“老顧客進不來,游客又不會買?!辟u豆腐、賣蘑菇、賣拌菜、賣海鮮的商鋪紛紛無奈轉型,或轉讓店鋪,或自己改行做“紫米餅”等小吃。
據(jù)統(tǒng)計,目前局僅主街就有超過50家炒鍋餅店面,整個局相關店鋪超過100家,紫米餅更甚,所見之處,皆是紫米餅,每家店的招牌上紛紛聲稱自己才是“原創(chuàng)”“首家”,游客很難分辨,只有本地居民才能一眼認出,“他們家原來是賣干果的”“這是豆腐店改的”“以前這是賣布匹的”。
紫米餅的“十年老店”實際上是賣海鮮的,大招牌都還未來得及拆下,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現(xiàn)在,局里依舊人來人往,但過于同質化的“新三樣”店鋪,似乎已無法讓游客提起興趣,只有部分老店還有人排隊,轉型的新店大多只能獲得行人的匆匆一瞥。
局依舊人來人往,只是多數(shù)店鋪鮮有游客駐足,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好在居民和日常正在重回局。
在局開店十五年的“張氏拌菜”,本是售賣各式自選涼拌菜,也在游客沖擊之下轉型了紫米餅。老板告訴時代財經(jīng),過幾天他們打算重新賣回拌菜,“現(xiàn)在游客少了,老顧客和居民又回來了,最近老有顧客問我們什么時候回歸?!?/p>
除了“新三樣”小吃的無限外,進入6月以來,局又出現(xiàn)了新的“副本”。
在局南門外的共青團東路上,沿街400米,擺滿了書畫攤位,至少30位淄博書畫家走上街頭現(xiàn)場作畫,求畫、求字的游客把一條街圍得水泄不通。有網(wǎng)友說,這是淄博打出的又一張“文旅牌”。
在最東側的攤位,正在作畫的山東畫家趙寶增,是這一條街上最早開始“擺攤”,也是最“熱門”的畫家,觀摩其作畫的人群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趙老師頭戴一頂鴨舌帽,坐在小馬扎上,在矮桌上用毛筆一筆筆暈染著梅花的顏色,因為現(xiàn)場作畫的時間限制,他只在折扇或團扇上畫梅、蘭、竹、菊,一幅畫大約需要二十分鐘。
正在畫梅花折扇的趙寶增,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曾為國家郵票作畫的山東美術協(xié)會畫家,如今近在咫尺,僅需要50到100元一幅畫,讓不少網(wǎng)友直呼“燒烤沒有饞到我,但這個扇子把我拿下了?!?/p>
張玲(化名)就是其中一個,“燒烤什么時候來吃都可以,但是這樣的字畫錯過了就再也遇不上了?!?/p>
6月10日星期六,張玲在社交媒體上刷到趙老師的“擺攤賣畫”,平日對書畫感興趣的她當即決定“沖向”淄博,“我知道趙老師的畫很難買,會排隊,還提前買了小馬扎?!?/p>
當天晚上11點,張玲和朋友坐上從北京前往淄博的高鐵,車程約6小時,在凌晨4點過抵達淄博,就直奔了趙老師的攤位。沒想到,不到5點到達的她只能排在第15位,“趙老師一天只畫20幅扇子,險些沒排上?!?/p>
事實上,趙老師每天在下午2點左右才“出攤”,但越來越多的游客為了搶占僅有的20個名額,把排隊時間“卷”到了凌晨。
為了守好自己的“15號”,張玲在攤位邊守了13個小時,不吃飯,也不閑逛。她的朋友逛完了淄博陶瓷博物館、局、牧羊村總店,但張玲巍然不動。
下午5點,張玲終于拿到了自己的梅花折扇,在旁邊和她一起排隊一整天的19歲男孩趙亮(化名)建議她,請趙老師在扇子的背面題字“梅花香自苦寒來”,以此象征她“求畫”歷程的不易。
張玲求得的梅花折扇,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求得字畫后,張玲和朋友只匆匆吃了頓燒烤,就坐上晚上11點的高鐵,經(jīng)天津中轉,回到北京,到達北京已是第二天清晨,“我的電動車就停在北京站,騎著車直接去上班?!?/p>
求畫的游客太多,有書畫家貼出公告,從早上5點開始出攤,時代財經(jīng)王瑩嶺攝
也從凌晨5點開始等待了一整天的趙亮求得了一幅“蕙質蘭心”給媽媽當作禮物。
他問正在作畫的趙老師,“準備擺到什么時候?”趙老師答“說不準,隨心而定?!壁w亮當即決定,“今晚我就不走了,直接從晚上12點開始待到第二天,再求一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