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的評審書目——《上京》，來自中國作家李唐。

1918年，京城。天下大亂，軍閥混戰(zhàn)，列強盤踞。供職于“燕社”的職業(yè)刺客夢生接到最新任務——上京刺殺日本貴族山內(nèi)豐成。一向不涉的“燕社”這次替誰殺人？出于何種目的？

歡迎大家持續(xù)關注“評審團”，我們將不間斷地為大家送上最新鮮的閱讀體驗。書評君期待，在這個新欄目下，向所有人提供關于閱讀的優(yōu)質(zhì)評價，也同新的優(yōu)秀“書評人”共同成長。

評審團

《上京》

作者：李唐

版本：中信出版集團 2023年1月

作者簡介：

李唐，家，詩人。1992年生，14歲開始寫詩，18歲寫。曾獲第四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中篇獎、十月文學獎、“X19詩獎”首獎。已出版中短篇集《我們終將被遺忘》《菜市場里的老虎》、中篇《酒館關門之前》、長篇《身外之海》《月球房地產(chǎn)推銷員》。

《月球房地產(chǎn)推銷員》版權輸出到中國地區(qū)，由自由之丘出版社出版。《降落》已被翻譯為韓文，發(fā)表在《路燈》雜志；《世界盡頭的小鎮(zhèn)》已被翻譯為英文，發(fā)表在Spittoon雜志。

評審員001 南木

動蕩年代的北京風情

我之前在《十月·長篇》上已經(jīng)拜讀過本書，但再次完整地閱讀這本書后還是有了更深的體會。李唐的一直帶有幻想色彩，這可能與他是一個少年詩人有關。這部書中除了雙寒冰的科幻這一幻想元素，書中許多如夢似幻的描述乃至氛圍也都有類似效果。他的這部保持了上述屬于帶有高辨識度的個人特點的同時，也有了新元素，那就是關于老北京的描寫。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作家，他的書寫是令人信服的，讓讀者仿佛穿越到了1918年到五四運動爆發(fā)這一動蕩的歷史階段下的北京。而且，作者對老北京的描述沒有停留在知識的販賣，而是與的內(nèi)容、人物與故事相得益彰，甚至還對敘述節(jié)奏產(chǎn)生了作用，比如主人公在去尋找唐盼之前自在地和友人們參加滑冰，看似放松愜意，但知情的讀者都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最后的放肆，心情難免復雜：既被年輕人的活力打動，也暗自為他擔憂。另外，作為一個年輕作者，他對人物尤其是年輕的主人公敏感、復雜的心理狀態(tài)描摹得十分準確和細膩，讓讀者有強烈的代入感與現(xiàn)場感，特別是結尾暗示主人公的悲慘結局令人扼腕嘆息。這種對人物心理狀態(tài)的細膩描摹與命運的認真記錄在許多中國作家忽視對人物的素質(zhì)的當下實屬難能可貴。

當然，這本書也有一些遺憾之處：首先，作者對刺殺過程的描述過于拖沓，雖然本意可能是豐富作品的內(nèi)容，讓人明白這不是一本單純講述一個刺殺故事的武俠等類型，而是以此展現(xiàn)那個動蕩年代下老北京的風土人情以及國家命運，同時豐富人物，但是主人公的拖沓與他曾經(jīng)是與刺客的身份設定不符，而且最后刺殺成功的輕而易舉也讓人覺得此前的拖沓（包括對刺殺難度的渲染）似無必要；其次，作者對閱歷豐富的人物以及國家歷史等重大命題的把握能力還有待提高，常常過于直白地表露出來而且缺少鋪墊，非常突兀；最后，作者對主人公以外的人物的刻畫略顯單薄。作者想要在中加入很多內(nèi)容，但明顯力有不逮，這大概與作者的閱歷不夠豐富有很大關系。當然，隨著閱歷的增加，這些問題應該都是可以盡力克服的。

閱讀評分：8分（滿分10分）

評審員002 楊茜

真正的主角是大歷史中的夢中之城

時間：1918年。

地點：北京，具體說來有阜成門、哈德門、白塔寺、暢觀樓、九龍山以及數(shù)條窄巷胡同。

任務：刺殺一個在京的日本貴族。

作為一個以刺客為主角的故事，這三個要素似乎可以被看作是進入這個故事的一個基本梗概。但是就如同一個值得被書寫的刺客絕對不會甘心只做一把沒有感情的刀，一本寫民國初年刺殺故事的絕對不甘心只去策劃一個陰謀與詭計交錯的故事，《上京》真正的主角，或許并不是刺客夢生，而是一個曾經(jīng)存在于大歷史之下的夢中之城。

作者李唐將他所構建的這個北京，稱之為“影子之城”。故事寫作的起點是作者長居的北京勁松，據(jù)說這里在民國時原有數(shù)棵巨松，因為太高倒下，被人們用木架托起，得名“架松”，后才更名。但現(xiàn)代人絕沒有機會再見的當年此處的盛景，下了勁松地鐵站，所見熙熙攘攘的人流與車流，還有高樓里格子間里奔忙的普通人，大多都面無表情，步履匆匆。過去與現(xiàn)代交匯似乎只停留在了一個地名之上，似乎又并不盡然，按照作者所言，“過去時間的影子與現(xiàn)今世界重疊，變成一座‘影子之城’，北京（或任何一座城）便是以一個個‘影子之城’的姿態(tài)疊加在一起的地方?！?/p>

主人公起名做夢生，顯然也是刻意的選擇。夢生的刺殺任務行進艱難，除了外部的陰謀，更多的阻礙當然來自他的內(nèi)在，具體的表現(xiàn)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噩夢，而這些噩夢也注定了主人公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工具。故事的開端里，夢生就在做夢，內(nèi)容是幼年時使他終究開始顛沛流離的一場大火；故事行至中途，夢生仍舊在做夢，夢中父母仍在，他哭泣不止，父親在夢中告訴他“睡吧，睡一覺就好了”，而在后來的一個夢中，他又射殺了自己的父親；故事到了最后，夢生雖被催眠，所見仍舊是初時噩夢的內(nèi)容。

夢，成了夢生不斷審視自己作為一個刺客的內(nèi)心的工具，也成了他思考自己與外部世界關系的一個把手。而夢，亦是這座影子北京的底色。

作者認真構建了這個影子城市的肌理與骨骼，城市的一磚一瓦皆踏實可信，阜成門外大隊駝煤的駱駝，西四牌樓四柱三樓的木牌樓兩側(cè)的文字，刺客做夢的旅店中的煤油燈、藤椅、銅臉盆，觀音閣門口的古鐘，刺客行里的春點，《新青年》上剛剛發(fā)表的……跟著夢生的腳步，讀者似也在迷蒙之中，聞得駝響，亦步亦趨沿著皇城根，走過東西長安街，到了西單牌樓，過了魚市大街，路過了磚塔胡同……

而夢則如同一些柔軟的灰紗，落在這切實可考的舊日之城上，由此達成了另一種真實，夢的真實。澡堂子里遺老遺少在談論隆裕太后的葬禮，公園里北京大學組織的演講下面青年們?nèi)呵榧?，萬牲園里的馬戲團里有一只通體銀白的大象正在等待死亡，刺客則在黢黑的夜里重新找到了他刺殺的手槍……每個人，都在那個動蕩的時代里，做著自己的夢。如同故事里的夢生所言，“一個人永遠不可能成為除自己以外的人，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會有片刻工夫，他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擁有與現(xiàn)在毫無關聯(lián)的生活”，這好似是那個時代那座城里絕大部分普通人，在被時代巨輪碾過之時，唯一能夠獲得的片刻喘息。

夢生是時代中真正的小人物，他的所作所為也并非為了扭動一個時代，他無法自拔地沉溺于自己幼年的噩夢，無法抗拒時代的變化，甚至對于他所忠誠的“燕社”在遭遇困境時他都沒有什么真正的大智大勇，他始終在旁觀，始終在看，他對這座城市里發(fā)生的許許多多事都呈現(xiàn)一種迷茫且不解的狀態(tài)，依舊如在夢中。

而對于這個總在夢中的刺客來說，他真正的覺醒，恰在于刺破這個夢。故事的最后，刺客不再受舊夢所困，而作者此時才完全揭露，原來在幻夢中不可自拔的人，正是刺客要殺的對象。

《上京》成書于2019年底，讀這本書的時候則是2020年，中間恰好就是三年疫情，回望之時，似乎也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而記憶中對過去這三年的北京，似乎也遮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紗。

也許任何一個時代，也許每一個影子之城里，都會有一個叫作夢生的刺客。

閱讀評分：7分（滿分10分）

評審員003 景明

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塑造“還差一口氣”

對殺手的題材一直以來都比較感興趣，感覺在這個神秘的身份背后會隱藏著很多精彩的故事，或許和愛情相關，或許和家族仇恨相關，更或者和國家興亡相關，而故事的發(fā)生背景—民國，又是一個看似充滿希望但卻暗流涌動的時代，故事的發(fā)生地——北京，也是一個我生活了許多年非常熟悉的城市，這一切的加持都讓我對《上京》這本書產(chǎn)生了不少的興趣，雖然之前并不了解作者李唐，但在拿到書的兩天之內(nèi)還是迫不及待地讀完了。

故事的內(nèi)容并不復雜，簡單概括來說就是主人公夢生，一個平平無奇擁有童年陰影的殺手，在一次高難度暗殺過程中屢次失手繼而與形形的人相識，最終救出情人完成任務也一步步察覺出組織的秘密。

很喜歡作者的文筆，每個場景都描寫得恰如其分，尤其是對建筑和環(huán)境的描寫，比如夢生居住的客棧，他寫“再次睜開眼，他看到的是旅店霉跡斑斑、布滿蛛網(wǎng)的棚頂。屋子更加黑暗，只有窗戶縫透出一點白色的微光”。比如唐盼在口袋胡同里的宅院，他寫“從兩側(cè)的廂房和二層小樓中傳出靡靡的絲竹之聲和叉麻雀的響動，房中有女子唱秦淮小曲，曼妙的身形影影綽綽地映在通透的窗紙上，像他小時候看過的皮影戲”。比如和社首碰頭的古廟，他寫“幽暗的燈火搖曳，使得大殿里遍布的陰影搖晃不定，仿佛整座屋子都在晃動”。每一字一句都能把我?guī)У疆敃r的那個場景里去，仿佛我就在現(xiàn)場，如一個透明人一般默默旁觀著這一切。

但這本書讓我覺得差點意思的地方還是在于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塑造，故事情節(jié)整體感覺都比較平淡沒有特別精彩的點，而且個別橋段略顯突兀和不合理。比如夢生，一個專業(yè)且深受組織信賴的殺手，怎么會就因為想著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唐盼而走神錯失最佳暗殺時機，這不應該是個專業(yè)殺手會犯的錯誤，如果說唐盼是和自己的童年陰影或者家鄉(xiāng)有關，勾起了自己的回憶那倒也說得過去，但如此描寫難免有種想刻意加入一個能夠擾亂主人公的女性角色但又無從下手，只能選取一個善良美麗的這種沒有經(jīng)驗的年輕男人最難以抗拒的身份的感覺，以至于在最后的部分，也就是夢生去救唐盼的時候，唐盼也宛如一個滿足男主英雄救美行為的工具人，我倒寧愿她是被賊人偷了錢而憤恨，這樣好歹讓這個人物更鮮活，而不是被男主意，又被日本人山內(nèi)當工具。

再說回大反派山內(nèi)，這個人物的塑造看似有點特點，但總感覺差了一口氣，就像是畫龍點睛的那一筆，制作標本賦予了他一些變態(tài)人格的屬性，會誤以為他是個有智商且理解的罪犯，但最終沒想到只是個情緒化的妹控，僅僅只是催眠了唐盼，被發(fā)現(xiàn)后也就很突兀地切腹了，而切腹一般是指武士精神遭受侮辱后做出的行為，山內(nèi)的完全沒有被烘托到那個程度，更像是走投無路的下策。

最后說說于一郎，這個書中唯二的女性角色也完全是男主的陪襯了，出場感覺是個很有個性的人物，但后面就沉寂了，默默為男主付出知道男主也不會喜歡自己然后又悄悄離開。

但整體上的完成度還是可以的，結構也很不錯，希望作者未來繼續(xù)加油，對女性角色的塑造能夠更深入更鮮活一些，對情節(jié)的創(chuàng)作能夠更多一些伏筆和戲劇的沖突性，創(chuàng)作出更多好的作品。

閱讀評分：7分（滿分10分）

綜合意見

綜合評審員的意見，《上京》得到了7.3分（滿分10分）的評價。評審員都注意到，作為一本把背景設置在民國時代的，《上京》對那個年代的北京城的描繪、還原和想象是本書的特色，作者出色的文筆也為氛圍的塑造增添了色彩。此外，三位評審員也指出，在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塑造上還略欠火候，需要更多打磨。

你們?nèi)绾慰创@本書呢？覺得評審團的意見如何？歡迎在留言區(qū)留下你的鼓勵與批評！

作者/各位評審員

編輯/李永博 王青

校對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