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70后”作家、四川省作協(xié)副駱平出版了新作《半糖時刻》（浙江文藝出版社）。這部通過高校知識分子家庭生活的書寫，描摹了中年高知女性的情感與精神困境，以一種獨立又溫潤的女性思想，治愈現(xiàn)代女性的多重焦慮。

4月9日，駱平出席了在上海建投書局舉辦的《半糖時刻》新書分享會，與座談嘉賓黃昱寧、小白一起交流《半糖時刻》的創(chuàng)作體會，以及書中描寫的女性的中年困境和“半糖”婚姻。分享會上，三位嘉賓也分別就當下社會的婚姻關(guān)系、女性主義、ChatGPT創(chuàng)作等話題展開了熱烈交流。

活動現(xiàn)場 本文由出版方供圖

“飲食男女”：我們最原始的欲望

《半糖時刻》是作家駱平高知女性系列的第二本，第一本書名叫《過午不食》，兩本書名都與飲食有關(guān)，這是她的有意為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講究“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人類的生存都是與食物、性等元素緊密相關(guān)。創(chuàng)作視野由形而上轉(zhuǎn)向現(xiàn)實主義視野后，駱平開始想要創(chuàng)作與人類最原始的欲望有關(guān)的作品，這一系列正是伴隨她創(chuàng)作心態(tài)轉(zhuǎn)變而誕生的作品。而《過午不食》其實是佛教用語，在她的理解中，對于人類而言，無論是飲食還是其他欲望，到了一定的年齡，或者說到了一定的程度，都需要有克制、有分寸、有火候的把握。怎樣的分寸？怎樣的火候？怎樣把握？《半糖時刻》試圖回答這個問題。年輕時我們需要非常多的甜蜜，需要“全糖”的狀態(tài)，甜到發(fā)膩也都很好，但是隨著到達了一定的年齡和閱歷，那些特別激烈的東西就不再被需要了，這時候我們只要“半糖”就好，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溫淡的狀態(tài)。

同為年齡相仿的高知女性，黃昱寧在拿到這本《半糖時刻》后很快讀完了。在她看來，這種感同身受的體驗讓她更易進入文本中，相信讀者的閱讀體驗也會有類似的感受。故事的一氣呵成使讀者在一旦進入以后很難輕易放下，而書里的很多細節(jié)、反映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都非常真實。能夠很明顯地看得出生活的痕跡，而不是是從其他文本或電視劇中出來的刻板情節(jié)。

上海作家小白提到，在閱讀之前他曾經(jīng)對有些段落捉摸不定，但和駱平閑聊聽說她是研究電影學的學者，這些疑惑一下子就解開了。書中很多人物的動作、對話都給人一種存在另外視角的感覺。換句話說，這些人物既是在駱平設定的世界里生活，其實也在的世界里表演，他們是有意識的。細讀《半糖時刻》，他相信一定有超越情感、婚姻的，更為復雜的東西在里面。

駱平說：“有一點我們必須要去面對和接受，就是愛情的產(chǎn)生和消亡是有自然規(guī)律的，有它新陳代謝的固定周期。當我們到了中年以后，荷爾蒙減弱了，需要更多的多巴胺。在婚姻關(guān)系中，不論初婚還是二婚，婚姻中產(chǎn)生的新的和火花，都不足以讓我們像年輕時那樣有激烈的感受。就像當我們二十歲的時候跑馬拉松，和到了四十、五十再跑馬拉松的時候，體力是完全不同的。這是由人的自然屬性決定的?！?/p>

活動現(xiàn)場

女性主義的真諦：把握自己

駱平接著提到，《半糖時刻》中她更多是想表達這樣一種感受：能看到在中年夫妻的婚姻關(guān)系中更冷靜的、有算計、有理智的一面，她覺得這意味著我們非常理智地把控自己的生活。人到中年以后，高知女性到達了一定的精神思考層面以后，能夠自主、自如地把控生活，包括婚姻，這其實是很圓滿的一種狀態(tài)。其實女性主義的真諦就在于把握自己?！栋胩菚r刻》試圖回應如何看待當代婚姻關(guān)系的問題，也許也是一種婚姻范本。

回答主持人的提問，駱平也提到了最近掀起討論熱潮的上野千鶴子。她格外同意上野所說的獨立精神與渴望戀愛是不矛盾的，女性主義不是把女性變成男性。她笑著舉例：“我經(jīng)常聽到一句話，‘把女生當成男生用，把男生當成畜生用’，雖然這是一句比較搞笑的形容工作狀態(tài)的話，但也反映出現(xiàn)在女性思想的宣傳往往會進入這種誤區(qū)。”把女性變成男性，這恰恰是來自男性視域的觀點。而女性主義是要認同并保持女性自身獨有的性別優(yōu)勢的。黃昱寧認為，上野千鶴子之所以可以在東亞社會掀起如此巨大的討論聲量，也許是因為相比較西方女性主義學者，東亞女性對彼此的處境會具有更多的共鳴。

作家毛尖在本書的推薦語中寫到：“中年女性的情感方程，是青春與殘年的量子糾纏，也是釋放和鎖守的力學平衡。”黃昱寧以過去兩年常見的影視行業(yè)現(xiàn)象舉例，很多女演員都在表達自己“無戲可拍”的訴求，這實際上折射了一種整體東亞社會對女性年輕的歧視。作為出版社從業(yè)人員，她能感受到近來這個話題很熱，但是熱歸熱，大家對女性主義的認識往往都還處在非常淺的層次。讀者有閱讀相關(guān)方面書籍的渴望，但是又常常還處在對理論“生吞活剝”的階段，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像駱平所說的，“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p>

黃昱寧提到，上野千鶴子強調(diào)家務勞動的重要性，提出了這個問題中經(jīng)濟價值的度量，是一種非常務實的考量，也得到了很多的呼應，也許這就是因為輿論場中一直缺乏相應的談論。作為出版從業(yè)者，她也認為，需要更多這樣的書，讓大家的視野變得廣闊一些，只有見的世面越多，對女性主義的把握才會更加全面。

小白也補充道，中年女性群體的自我意識在慢慢覺醒，期待能看到關(guān)于自我的題材，寫作和閱讀是雙向的過程，作者也不是憑空想出來的，她看到題材也看到讀者，看到兩者之后才會往設想這樣一個作品，像駱平和上野千鶴子這樣的作者跟女性讀者雙向互動，她們的作品越多，讀者對自我意識認識得越深，反過來像這樣的作者就會越多。這是一個雙向互動的過程。同時，這也是駱平和很多女性主義作家寫這樣作品的意義所在。

駱平最后總結(jié)：“在《半糖時刻》里有一句話，是我想對中年女性的情感狀態(tài)做的注解，這句話是這樣寫的：‘中年女性既是有情的，也是無情的?！星椤附K其一生，女性都有產(chǎn)生新情感的權(quán)利和契機。而‘無情’是指到了一定的人生積累狀態(tài)，女性生命的寬度、廣度、厚度都大大超越了青年時期，情感生活在她所有生命中所占據(jù)的比例會越來越小，這是一種無情。另外一種無情，更是指中年女性更加善于把控自己的情感走向，她知道什么樣的情感是被允許的，什么樣的情感是看看就好，什么樣的情感是避而遠之，她能夠把控，所以她是無情的。”

關(guān)于ChatGPT：讀者是最終裁判

在談及最近大熱的“GPT”話題時，小白認為，作家面對ChatGPT有兩種狀態(tài)，有的作家恐慌自己以后會失業(yè)，有的作家玩了一下覺得，ChatGPT那么傻，給它30年也趕不上自己。但小白覺得，ChatGPT雖然有很多問題，但四代、五代發(fā)展下去肯定會解決的，只是它肯定替代不了寫作。因為寫作過程中的所有直接感受都跟文本密切相關(guān)，GPT不具有人的身體意識，它在本質(zhì)上和人的寫作有差異，但是GPT一定會對未來的科學研究等其他各種工作帶來非常大的沖擊。

黃昱寧寫過一篇輕科幻短篇《文學病人》。好幾年前AlphaGo的時候，她就開始假設機器人能替代人寫作的時候，會有一場決戰(zhàn)，就像AlphaGo圍棋的決戰(zhàn)一樣，讓人類讀者通過盲選來做裁判，而且選擇不光是主觀選擇，還有一些檢測心跳、血壓、腎上腺素的量化標準，來確定讀者是否被它打動了。寫作中她逐漸發(fā)現(xiàn)，作品到底受不受歡迎，最終的裁判是在讀者手里。無論AI如何進化，人的思想性，原創(chuàng)性是機器得以驅(qū)動的前提。同時，她也提出，不能忽略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的人性還剩下多少的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比標準是否還存在的問題，比機器是否會搶走作家的飯碗更緊迫一點。

在分享會的最后，駱平表示下一部作品還是會用跟食物相關(guān)的元素和概念來命名，而初衷還是要回到人類最本源最本性的層面去做探討。在之前關(guān)于高校的創(chuàng)作題材里，駱平更多是從家庭生活的層面進行表達，而在下一部作品里，她更多想反映高知女性的職場生活。高校的職場是怎么樣的？大學里的工作是怎么樣的？大學里的高知女性在工作的時候是什么狀態(tài)？在生活中又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駱平將會在下一部部作品中更多去聚焦、書寫和呈現(xiàn)。駱平說：“高校有非常多還沒有被我發(fā)掘和關(guān)注到的領域，我會一邊工作，一邊悄悄做潛伏在高校中的寫作者，慢慢挖掘出來，慢慢寫給大家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