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日，成都一家餐廳內(nèi)，在老兵楊紹曾90歲的壽宴上，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是楊紹曾已故戰(zhàn)友徐書德的女兒徐莉。

在63年前的戰(zhàn)場上，楊老發(fā)出的緊急電報，救下了徐莉父親一命。為了見到父親的救命恩人，徐莉輾轉(zhuǎn)多處，終于找到楊紹曾。

初秋的成都，秋高氣爽，兩人坐在陽臺的椅子上，訴說起63年前的一幕。

▲楊紹曾與已故戰(zhàn)友徐書德的女兒徐莉

一份“違規(guī)”特急電報救下戰(zhàn)友

楊老記得，那是上世紀60年代初，作為部隊的機要人員，他被派去西藏執(zhí)行通訊聯(lián)絡任務。1960年1月的一天，徐莉的父親徐書德參謀長接到上級通知，要去軍分區(qū)匯報工作。

當天與徐書德同行的僅有幾人，在經(jīng)過一個地勢險要的山隘時，他們遇到了伏擊。徐書德和同行戰(zhàn)友被圍困在橋之間，進退兩難。此時，正在后方留守的楊紹曾和朱萬華接到群眾報信后當機立斷，用特急電報向上級緊急報告，并讓留守部隊及所有人員立即做好戰(zhàn)斗準備。

楊紹曾說，深陷險境的徐書德參謀長并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人發(fā)了電報。在危險關頭，他果斷命令排長冒險沿河邊爬行突圍，向留守部隊報告情況。凌晨4點，排長終于回到營地，詳細匯報前方情況后，楊紹曾又立即向上級發(fā)出了第二份特急電報。此時，上級增援的兩個連隊已在收到第一封急電后前往支援。在過了第二道橋時，楊紹曾才知道，上級的增援部隊已趕到，而徐書德參謀長早已搶占了有利地形堅守陣地。兩天一夜，打退了幾次沖擊，為增援部隊的到來贏得了時間。

▲楊紹曾舊照

而因為楊紹曾及時地發(fā)出緊急電報，援軍聞訊后及時趕到，才在危難時刻將徐書德等人救下，被徐書德視為救命恩人。

作為機要人員，日常工作中收發(fā)電報，需要領導的指示。但在這場戰(zhàn)斗中，他卻獨自將電報發(fā)了出去，充分展示了在危急情況下的靈活機智。也正是因為在這封“違規(guī)而又及時”的電報的協(xié)助下，才救下了人命。上級為此也給楊紹曾記了。

一本書講述了父親另一位“救命恩人”

徐莉以前知道的“救命恩人”的版本是另一個。

在當年的戰(zhàn)斗中，父親的戰(zhàn)友孫德麟叔叔背著腰腹受重傷的父親，在天寒夜黑的高原山地走了三四公里，直到走到一處山村才停下來休整，最后等到了接應部隊。父親和孫叔叔分別了20年后，家里在1991年盛邀他相聚。“我母親當時告訴我，這位叔叔救過爸爸，和爸爸是生死之交?！毙炖蛘f，在后來的日子里，兩家人經(jīng)常來往。2012年父親因病去世后，兩家人仍保持聯(lián)系。

徐莉起初并不知道還有楊紹曾叔叔的存在，直到今年8月，父親的戰(zhàn)友送給她一本書，告訴她書里記載著她父親的另一位“救命恩人”。徐莉通過書中楊紹曾寫的那篇自述《生死之交話當年》，才知道了父親當年經(jīng)歷的那場戰(zhàn)斗。

文章中還記錄了幾十年后，徐書德參謀長和楊紹曾再次見面時的場景。2003年，楊紹曾在成都參加戰(zhàn)友聚會活動時，與徐書德相遇。兩人都已退休，徐書德將楊紹曾接到家中設筵款待，“徐老高興萬分，把我當成‘特殊貴賓’，見到我比見到什么人都親……尤其是徐夫人，她說如果不是當年我救了她愛人，今天根本不可能有他們這個幸福的家庭?！?/p>

后來徐莉推算過去，才發(fā)現(xiàn)1960年發(fā)生那場戰(zhàn)斗時，她還是一個不足3歲的幼兒。當年若沒有那一群戰(zhàn)友，她可能就沒有父親了?，F(xiàn)在她知道了，原來在后方還有這樣一位楊叔叔在危急時刻，發(fā)出了救命的電報。

▲徐書德舊照

徐莉說，父親一直是個很低調(diào)的人，對她也很嚴格。直到去世，后輩才在干休所的履歷表上知道他是一個戰(zhàn)斗英雄，“解放時期立了兩次特等功、一次?！笨蛇@些，在她父親生前都一直未曾提過，徐莉及家人都感到非常震驚。在那些履歷當中，她逐漸拼湊出當年父親的模樣，小盆窯戰(zhàn)斗、豫東戰(zhàn)役、淮海戰(zhàn)役……那些如今出現(xiàn)在孩子歷史課本上的戰(zhàn)斗，此時都變得格外清晰。

她感慨，先輩們縱使經(jīng)歷很多困難，“在面對我們時，就像平常人一樣，從不宣揚?！彼X得這就是老一輩的精神。

一份特殊的壽宴禮物：跨越63年的感謝

徐莉今年已有66歲，從決定找父親的救命恩人開始，一家人都很支持，90歲的老母親說“還記得”。

但找人卻是個不簡單的事，因為大都是耄耋之年，加上干休所管理部門的變化，要找到一個退休30年的老人，猶如大海撈針。徐莉沒有放棄，因為不熟練互聯(lián)網(wǎng)，就請人幫忙。最后查到了一篇名為《我的抗美援朝：出國第一仗，打到漢城南！》的文章，“文章中有張照片和閆叔叔（徐書德戰(zhàn)友）給我看的一樣，我想這一定就是楊叔叔了。”在這篇文章中，提到了時任四川省建筑設計研究院的院長把“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zhàn)70周年”紀念章送到楊紹曾手中。于是，徐莉便去省建院試一試找人，“沒想到很順利地通過人事處，聯(lián)系上了楊叔叔的家人?！?/p>

“說有個陌生阿姨打電話，說我爸是他爸的救命恩人。”楊紹曾的女兒楊丹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遇到騙子了”，后來她和徐莉取得聯(lián)系，和父親核對、查證了當年的史事后，才確認了真實性。

楊丹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無法理解，“按理說，這在戰(zhàn)場上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徐姐卻執(zhí)著地找了那么久。”她也為父親而感到自豪。

▲徐莉來到楊紹曾的壽宴上

在微信里提前得知楊叔叔腿腳不利索，生日當天，徐莉抱著一個腿腳活動儀上門。看到老爺子身體比想象中硬朗，她說這很值得高興。

壽宴開餐前的致辭環(huán)節(jié)，楊丹說，“感謝徐姐姐找了我爸這么久，我們一家人聽到后都很感動?！?/p>

徐莉眼含熱淚地站起來，“要感謝的是楊叔叔，他們是戰(zhàn)友，更有救命之恩。這種恩情，我們作為后輩永遠都記在心上，在和平時期，戰(zhàn)友情體現(xiàn)在互相幫助，而在那個年代，戰(zhàn)友情就是生死之交?！?/p>

她說自己今天能站在這里給楊叔叔過90歲的生日，“覺得特別幸運?！?/p>

這是一場跨越63年，歷經(jīng)兩代人的報恩之路。對于90歲的楊紹曾及家人來說，這也是當天一份最為特殊的生日禮物。

紅星新聞記者 章玲 攝影報道

編輯 于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