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9個月將要進行的大選很可能決定美國的命運。

昨天（1月23日），川普剛贏得共和新罕布什爾州初選。他的支持者越來越狂熱。

為什么川普如此不可阻擋？美國選民發(fā)生了什么？何以至此？

本文警告說：如果我們不能改變美國的軌跡，至少在可見的未來，我們的子孫后輩將承擔嚴重的后果。

這是清醒的美國人行動的時候。

美國選民的強人情結

文：臨風

編：新約客

《紐約時報》2024年1月14日刊發(fā)了一篇文章，描繪川普造勢會上的選民們。標題為《強人？這些選民心神往之》。

一個民調

“公共宗教研究所”（Public Religion Research Institute，PRRI）是美國一個可信度很高的民調機構。它是一個非營利、無派組織，致力于在宗教、文化和公共政策的交叉領域開展獨立研究。

去年（2023）10月，該機構公布了“2023年美國價值觀調查報告”，該調查是與布魯金斯智庫合作開展的。根據(jù)該報告，美國人普遍認為今不如昔，正在往錯誤的方向前進。

兩組數(shù)據(jù)（美國美好的日子已經(jīng)消逝/1950年代以來美國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式微）

上面圖表顯示，52%的受訪者認為好日子已經(jīng)是過去式，55%的人認為，自從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美國的文化和生活方式變得越來越糟。其中，共和人感受最強烈（67%，73%），民主人感受最低（35%，34%）。從宗教派別來看，白人福音派最高（67%，77%）。從地區(qū)來看，鄉(xiāng)村最高（%，67%）。

這種感受，以及分布狀態(tài)對美國人的傾向有巨大的影響，特別突出的是對專制（威權）主義的支持度日益增高。將近40%的美國人（38%）認同這個說法：“因為這個國家的事務已經(jīng)偏離了軌道，為了改變現(xiàn)狀，我們需要一個愿意打破規(guī)則的領導人。”

由于認為美國走向錯誤的方向，愿意接受專制領導的民意百分比

大約一半的共和人（48%）同意需要一位愿意打破某些規(guī)則的領導人，對比十分之四的無派人士（38%）和十分之三的民主人（29%）。數(shù)據(jù)顯示，最信任?？怂剐侣勁_（53%）或極右翼媒體（52%）的美國人比率最高。在拉美裔的天主中，這個比率竟然高達51%！

更不可思議的是，對暴力的支持和容忍在過去兩年中也有所增加。如今，近四分之一的美國人（23%）同意：“由于事情已經(jīng)偏離軌道太遠，真正的美國愛國者可能不得不訴諸暴力來拯救我們的國家”。2021年這數(shù)據(jù)為15%。自2021年3月以來，PRRI在八次不同的調查中提出這一問題。這是美國暴力支持率首次達到 20% 以上的峰值。

由于認為國家方向錯誤，支持暴力的比率顯著增加

如今，三分之一的共和人（33%）認為，真正的美國愛國者可能不得不訴諸暴力來拯救國家，而無派人士和民主人的這一比例分別為22% 和13%。這一比例自2021年以來有所上升，當時有28%的共和人和7%的民主人持有這一觀點。支持川普的共和人認為（41%），“愛國者”或許不得不訴諸暴力來拯救國家，那幾乎是反對川普的共和人的三倍（16%）。

想想看，一個民主政體下的人民向往一個反民主、反法治的掌權者，甚至不惜使用暴力來達到目的，這是何等的諷刺？美國距離失敗的民主國家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川普特殊論

2014年1月18日，川普在社交媒體上表示，他縱使犯法仍然應當?shù)玫健巴耆幕砻狻?，否則他無法行使職能。這不但是變相承認，他在任上觸犯了法律，而且，更重要地，作為一個國家領導，他不受法律的約束，他超越法律，他有權力成為獨裁者。

川普全部大寫的推文，強調自己駕凌于法律之上

2024年1月20日，在新罕布什爾州的曼徹斯特市的造勢大會上，川普宣稱：“我們必須重新成為一個法律與秩序的國家。你很少會有壞蘋果，也許也會有，但你對此無能為力。你必須給予，允許任何一位享有豁免權，這樣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和他的顧問團認為正確的方式行事，否則你就會成為無能為力，我們已經(jīng)受夠了他們。所以擁有豁免權非常重要，我希望最高有勇氣這樣做?！边@段既要法律與秩序，又要超越法律與秩序的矛盾講話，居然得到全場熱烈的回應。

再次，他這段話等于承認自己作為是個壞蘋果，所以需要有豁免權來保護自己違法，否則，他會無能為力。他敢這么說，因為他知道，他的選民正希望他是這樣一位強人，為了維護“自己人”，他可以違反憲法，破壞規(guī)則。就職典禮上需要宣誓遵守、保護憲法。按照川普的意思，那個誓言對他毫無拘束力。換句話說，事實與謊言，正義與邪惡的分野，完全由來決定，你坐在哪里就決定你站在哪里。

2024年1月14日的《紐約時報》上有篇文章對川普造勢會上的選民做了生動的分析報道。其中有一段特別形象：

47 歲的銷售助理謝麗爾·夏普（Cheryl Sharp）是上個月在一場爆滿的川普集會上被拒之門外的眾多愛荷華州人之一。她說，對她和其他許多人來說，川普最重要的品質是實力：他有毅力維護國家安全，避免新的，確保經(jīng)濟蓬勃發(fā)展。

她對我說：“你希望有個強大的人，在全球范圍內(nèi)，這樣才能與其他國家建立相互尊重，也許還有一點恐懼。是的，的確，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他。不被人喜歡是件好事。強勢一點更好?！毕钠招廊怀姓J，并非川普說的每句話都很好，但她認為這也是成為的正確個性的一部分。她說：“也許你得有點瘋狂，才能確保其他國家尊重和害怕我們。他可以像經(jīng)營企業(yè)一樣管理國家，別人才不敢輕舉妄動?！?/p>

三天后，在新罕布什爾州的一次川普集會上，斯科特·博比特（Scott Bobbitt）和他的妻子希瑟（Heather）也提到了川普的力量。斯科特·博比特告訴我：“他在全世界贏得了尊重和恐懼。很多人可能會因為害怕他而受到驅使，因為他會說到做到，而且他并不害怕談論這些。我認為這是非常強大的。這確實保護了我們的國家，他會挺身而出，而不是退縮?！?/p>

這正是川普的吸引力！我們可以稱之為“川普特殊主義”。那為什么會這樣呢？

2016年敲響的警鐘

《關于主義：美國歷史的 12 條教訓》（On Fasci: 12 Lessons from American History）的作者馬修·麥克威廉姆斯（Matthew MacWilliams），2015年時是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的博士生，他研究“威權主義” —— 不是研究獨裁者，而是選民的心理特征，特別是探索“渴望秩序”和“害怕外人”這兩個心理特征。威權主義得分高的人在感到威脅時，會尋找強有力的領導人，這些領導人會承諾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動，保護他們不受外來者的影響，防止他們所擔心的改變。

2016年大選期間，素人川普的崛起讓很多人不解。因著他的研究，麥克威廉姆斯開始質疑，威權主義是否會與川普的支持者相關？

他對大量可能的選民進行了抽樣調查，尋找川普支持率與威權主義觀點之間的相關性。他的發(fā)現(xiàn)令人吃驚：威權主義不僅與之相關，而且似乎比其他任何指標都能更可靠地預測對川普的支持。后來，他在南卡羅來納州初選前不久重復了同樣的民意調查，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結果，他并于2016年3月發(fā)表研究報告：

麥克威廉姆斯的研究顯示，威權主義傾向與川普的支持者間有強烈的正相關性。

有趣的是，早在麥克威廉姆斯的發(fā)現(xiàn)之前，兩位學教授馬克·赫林頓（Marc Hetherington）與喬納森·韋勒（Jonathan Weiler）于2009年出版了一本獲獎的書：《美國中的威權主義和兩極分化》（Authoritariani and Polarization in American Politics）。

通過一系列實驗和仔細的數(shù)據(jù)分析，他們得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結論：造成美國兩極分化的大部分原因并不僅僅是選區(qū)劃分（gerrymandering）、金錢或其他經(jīng)常被提及的變量，而是一個未被注意但卻出人意料地龐大的選舉群體—威權（專制）主義者。

專制主義者被認為比其他選民表達了更深的恐懼，在他們認為有加深危險的地方尋求強加秩序，并渴望有一個強大的領導人用武力戰(zhàn)勝這些恐懼。因此，他們會尋找一個能承諾這些事情的候選人。專制主義者恐懼的極端性質，以及他們以武力挑戰(zhàn)威脅的愿望，會將他們引向一位候選人，而這位候選人的氣質完全不同于我們通常在美國中看到的任何東西--他的政策遠遠超出了可接受的標準。

他們在書中總結道，美國共和將自己定位為傳統(tǒng)價值觀、法律和秩序的政，卻在不知不覺中吸引了大量以前由兩組成的具有專制傾向的美國人。近年來，人口和經(jīng)濟變化等分裂性議題加速了這一趨勢，增加了許多人的危機感，以至于“激活”了威權傾向，并導致許多美國人尋求強人領袖，以維護他們認為受到威脅的現(xiàn)狀，并將他們心目中的“秩序”強加給（他們認為）日益陌生的世界。

赫林頓和韋勒發(fā)現(xiàn)，這些持專制觀點的美國人正在向共和分流，推動兩極分化。他們預測，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分化將變得越來越明顯。因此，專制主義者最終會在共和內(nèi)獲得足夠的權力，使自己的聲音被聽到，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更有甚者，赫林頓教授與另一位蘇海教授（Elizabeth Suhay）的研究發(fā)現(xiàn)，當非威權主義者感到足夠的恐懼時，他們也會開始在上表現(xiàn)得像威權主義者。這是一種滯后性反應，當人們的危機感足夠高的時候，對威權主義的訴求會相對增加，讓一些本來反對威權的人也來擁抱威權。

川普正好具備了典型的威權主義領導風格：簡單、有力、使用懲罰性手段對付異己，毫不手軟。不但如此，他用煽動的方式激活了、制造了、加強了人們的恐懼。其實，最可怕的還不是候選人，而是支持者的狂熱程度讓他們合理化暴力和違法。

學者們在2009年就預告了共和的前景。2015年初秋，當川普的崛起令大多數(shù)美國記者和學家感到困惑時，赫林頓打電話給韋勒，他一遍又一遍地追問：“你能相信嗎？你能相信嗎？”

前面RPPI于2023年底所作的民調不過說明，2024年美國大選的瘋狂程度很可能變本加厲。這個現(xiàn)象或許也解釋了，在法庭上發(fā)飄、辱罵政敵、侮辱傷兵、嘲笑女性、干預選舉、大言不慚地說謊、自我鼓吹、煽動排外、贊美獨裁者等等，對川普而言不是個“缺點”，而是個“優(yōu)點”了！

他的選民們認為，川普懂得他們，接納他們，為他們說話。川普告訴他們，他們不是種族主義者、不是壞人，他們是左派和覺醒文化的受害者。他們的“血液被污染”，工作將被消失，面臨“被取代”的危機，他們所熟悉的社會秩序將被改變，只有川普這個強人可以解救他們，保護他們。（他們或許并不在意，川普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他個人的好處，而不是國家。）如果川普因此而破壞“法律與秩序”，那也是為了要保護自己人的“權力”，有何不可？這種部落邏輯是十分邏輯的！

美國如何面對未來？

比起國內(nèi)的危機，我認為，更重要地，美國在國際上的形勢將可能更為險峻。如果川普再度執(zhí)政，美國將在國際上孤立，拜登政府所辛苦營造的盟友和戰(zhàn)略優(yōu)勢將一去不復返，美國的國際地位可能從此被取代。

很多人告訴我，不要擔心，選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到了11月大選投票的時刻，川普絕對無法當選，美國的民主將再度完勝。但我不是賭徒，我不敢下注。我的問題是，現(xiàn)在距離大選投票只有9個月，在這9個月里，有什么因素可以改變目前這個軌跡？

我想，至少有下面幾點可能：

1. 川普被定罪。在川普面臨的四個刑事案件中，必須有一個在選前判決。川普可以利用法庭的發(fā)飄來表達自己是個強人，但是，被定罪以后，他不再是個勝利者，而是個失敗者。這對他的強人形象是個致命的打擊。

2. 川普所以能控制選民的情緒，主要是他在販賣威脅，制造恐懼。如果有什么特殊的宣傳方法能夠捅破他這個伎倆，讓人們看清楚現(xiàn)實，軌跡就可能改道。例如，經(jīng)濟問題、邊界問題等等的解讀，讓選民能夠改換視角，讓選民感覺良好，川普的引力場就削弱了。

3. 這次競選的一個特色是，川普的選民熱情高漲，而拜登的選民大都是因為反對川普，十分被動。民主應當思考，如何激化選民的熱情，改變目前的軌跡。很少人會因為“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勝選的。例如，積極促進加沙停戰(zhàn)和解，并讓巴以走向長治久安的道路；例如，選擇米歇爾·奧巴馬做副手；例如，糾正川粉對美國歷史的誤解，宣揚美國立國理念中真正的價值，提升真正的愛國理想。這些都很可能會激化選民的熱忱。

未來這9個月或許是美國自南北以來最重要的時刻，這是清醒的美國人行動的時候。如果我們不能改變美國的軌跡，至少在可見的未來，我們的子孫后輩將承擔嚴重的后果。